陳帆的手指懸在回車鍵上方，尚未落下。倒計時界麵顯示還剩六十七小時零三分鍾。
    下一秒，主屏幕中央猛地彈出紅框警告，字體粗糲刺目：“HKGBroker Connection Lost.&ninated.”
    他瞳孔一縮，指尖瞬間收回。周婷幾乎是同時抬頭，目光掃過狀態欄——所有與香港賬戶相關的交易通道全部變灰，持倉數據凍結在最後一次同步時間：淩晨三點四十二分。
    “不是斷線。”李航盯著後台日誌，“是對方主動推送了終止指令，權限等級為L5，簽發時間比我們這邊任何操作都早。”
    張磊立即衝向電源櫃，檢查物理鏈路。線路無異常，調製解調器指示燈熄滅，但本地緩存仍在運行。問題不出在硬件。
    陳帆沉聲下令：“調取最後一次完整數據包，做完整性校驗。”
    周婷快速接入離線備份服務器。幾分鍾後，她眉頭皺緊：“不對。過去四十八小時內，有十七個關鍵成交點被修改過。幅度很小，最大偏差隻有0.03%，剛好卡在係統自動修正閾值以下。”
    “所以我們的風險模型，”李航接話，“在過去兩天裏，一直在基於虛假數據做推演。”
    “不是係統出了問題。”陳帆聲音低下去，“是我們信任的數據源，被人動了手腳。”
    李航立刻切換至備用信道，嚐試回撥香港券商客服電話。接通後對方表示從未收到終止合作通知，且其官方係統中並無相關記錄。進一步追蹤發現，那條關閉指令是通過高權限API接口發出的，簽名憑證偽造得極為精準，幾乎無法辨識真偽。
    “這不是普通攻擊。”周婷調出原始報文結構圖，“能拿到L5權限的人，要麽是對方內部高層，要麽……早就安排好了後門。”
    陳帆沒有回應。他重新打開資金拓撲圖，將那十七個被篡改的數據點逐一標注。當這些點位與SPVLUXALPHA的資金流向疊加時，一條清晰路徑浮現出來——每一次微調，都在延緩係統對杠杆壓力的預警時間，人為製造出“市場尚可支撐”的假象。
    “他們在拖。”他說，“讓我們以為還能等政策落地，其實是在等我們耗盡緩衝空間。”
    李航突然低聲念了一句：“顧明遠辦公室那台測試機……還在上報心跳信號。”
    他迅速啟動日誌追蹤程序，在斷連前的最後一份加密報文中提取殘留元數據。經過三次逆向解析，設備指紋匹配成功——發送終端確屬顧明遠名下編號為DEV7的內網測試機，該設備近期曾多次訪問跨境結算接口。
    “不止是切斷通道。”李航咬牙，“他從一開始就在準備雙殺。”
    “多空雙殺？”周婷看向他。
    “我們做空，他們表麵上配合布局，實際上暗中加多。等我們倉位鎖定、通道失效，他們立刻拉升指數，逼迫我們爆倉。而他們的多頭，則能在高位兌現巨額收益。”
    張磊握緊了手裏的檢測儀：“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的空單，已經成了別人的提款機？”
    房間裏短暫沉默。空氣仿佛凝滯。
    陳帆緩緩站起身，走到主控台側麵的檔案櫃前，抽出一個貼著“蜂巢”標簽的U盤。他插進主機，輸入六重驗證密碼，屏幕上跳出黑色界麵，標題隻有一行字：**離線決策協議 v1.2**。
    “從現在起，所有外部數據源標記為不可信。”他語速平穩，“我們不再依賴任何第三方接口，也不再相信任何合作方的傳輸記錄。”
    周婷立刻開始打包原始數據流。她將未被汙染的本地采集記錄、人工複核的日誌、以及區塊鏈存證的哈希值全部整合，上傳至一個獨立部署的私有節點。
    “我會把證據鏈固定下來。”她說，“一旦日後追責，每一筆篡改都有跡可循。”
    李航則重新配置監聽模塊。他繞開所有公網路由，啟用一條埋藏已久的點對點加密信道，直接連接紐約某數據中心的鏡像服務器。雖然帶寬極低，但至少能獲取未經處理的原始行情流。
    “我們現在看到的，才是真實的市場。”他一邊調試參數一邊說，“哪怕慢三十秒，也比看假數據強。”
    張磊蹲在電源櫃旁，開始逐段加固備用線路。他拆開絕緣層，用新膠帶重新包裹接頭，並將柴油發電機的輸出模式切換為手動優先級控製。
    “電力沒問題。”他回頭說，“就算再斷網，我們也能撐六小時以上。”
    陳帆站在主屏前，看著那片灰掉的交易窗口。他拿起一張打印紙，寫下幾行指令，末尾簽下名字和時間，然後遞給周婷。
    “這是‘蜂巢協議’啟動令。”他說，“從這一刻開始，所有操作必須滿足三個條件：本地采集、雙重校驗、離線確認。任何人不得跳過流程。”
    周婷接過紙張，放入專用文件夾。她的手指在邊緣輕輕劃過，確認墨跡未暈染。
    李航忽然出聲：“我剛重構完攻擊路徑。那封終止指令發出前，DEV7設備曾向瑞士信貸子行發送一份加密備忘錄，標題是《雙殺預案：確保陳帆團隊在指數5200點前完成做空》。”
    “他還算準了我們的節奏。”陳帆冷笑，“知道我們會等政策發布，所以提前動手，把我們卡死在半路上。”
    “要不要反擊？”李航問。
    “不。”陳帆搖頭，“現在還不到時候。他們以為我們已經被廢掉一隻手，才會徹底放鬆警惕。我們要讓他們覺得，這一擊真的打中了要害。”
    “可賬戶被鎖，怎麽操作？”
    “我們還有兩個離岸通道沒啟用。”陳帆看向副屏，“一個是新加坡的托管戶，另一個是迪拜的信托平台。額度不大，但足夠放點餌。”
    “你是想……引他們繼續加碼？”
    “對。”陳帆眼神漸冷，“讓他們以為勝局已定，才會把真正的底牌亮出來。”
    周婷快速調出兩個備用賬戶的授權文件，開始準備接入流程。由於需要人工核驗身份信息，整個過程必須線下完成，她取出掃描儀，將證件一頁頁錄入係統。
    李航則繼續深挖DEV7的曆史活動軌跡。他在一台隔離終端上重建了近兩周的操作日誌，發現該設備不僅頻繁訪問結算接口，還在每次市場波動加劇時自動上傳一份摘要報告，接收方IP歸屬地為倫敦一處私人數據中心。
    “這不是個人行為。”他低聲說，“是一個完整的監控鏈條。”
    張磊完成線路加固，站起身擦了擦手。他看了眼牆上的電子鍾：淩晨四點十七分。
    “接下來怎麽辦？”
    陳帆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最角落的一台老式終端前，那是係統最早期的數據庫主機，從未接入外網。他敲入指令，調出1998年至今的所有重大交易決策記錄。
    “從今天起，我們隻信自己記下的東西。”他說，“別人給的數據是陷阱，別人的承諾是刀子。以後每一步，都要踩實了走。”
    周婷將最後一組原始數據導入隔離硬盤，按下確認鍵。屏幕彈出提示：**存證成功，時間戳已上鏈**。
    李航耳機裏傳來微弱的滴答聲，那是監聽程序在捕捉跨境報文的碎片信息。他正在拚湊對手下一步可能的動作節點。
    張磊重新檢查UPS負荷曲線，數值穩定在綠色的區間。
    陳帆立於主控台前，手中握著那份紙質指令單，指節微微發白。他的目光落在主屏上那個灰色的“隻讀”標識上，久久未移。
    蜂巢協議已激活。
    所有外部連接被切斷。
    係統進入半離線運行狀態。
    紅藍交替的指示燈在黑暗中規律閃爍，像某種隱秘的呼吸。
    周婷摘下耳機，輕聲說：“他們一定以為我們亂了。”
    陳帆點頭，嘴唇幾乎沒動：“那就讓他們這麽想。”
    李航突然抬手，示意安靜。
    耳機裏的滴答聲停了一瞬，隨即變成一段連續的高頻脈衝。
    他迅速放大波形圖，手指停在某一幀。
    “這串信號……不是標準格式。”
    他開始手動解碼。
    第一組字符浮現出來。
    是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