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備用服務器的致命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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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上的警告框尚未消失,陳帆的手已經按在主控台的物理斷電開關上。指尖壓下的一瞬,新接入的IBM服務器指示燈全部熄滅,隻留下散熱片餘溫在空氣中散開。
    “周婷,把那台機器拆出來。”他說,“整塊主板帶過來。”
    周婷沒問原因,轉身走向機櫃區。金屬門拉開時發出輕微摩擦聲,她將編號為S07的服務器拖出軌道,擰開固定螺絲,取出主板放進防靜電托盤。李航同步啟動審計終端的離線掃描程序,接口接通後,第一行輸出便是異常進程列表。
    “有東西在後台注冊了隱藏服務。”李航盯著命令行窗口,“偽裝成電源管理模塊,但調用權限是係統級。”
    陳帆接過托盤,走到檢測台前。這塊主板表麵無損,芯片排列規整,沒有任何人為焊接痕跡。他打開固件讀取器,導入鏡像文件,再調出IBM官方發布的原始BIOS哈希值進行比對。
    進度條走到百分之八十九時,校驗失敗。
    “不是出廠版本。”他聲音低下來,“有人替換了固件,再重新封裝。”
    李航調出代碼差異分析界麵。兩段程序結構幾乎一致,但在一段中斷處理函數中,嵌入了一小段加密指令。解碼後顯示其功能為:監聽特定內存地址,一旦檢測到核心數據庫加載動作,便觸發遠程回傳信號。
    “和Sun工作站那次一樣。”李航手指停在屏幕上,“同樣的注入位置,同樣的隱蔽邏輯——這不是巧合。”
    陳帆沒說話,把主板翻過來,用放大鏡查看序列號標簽。邊緣膠痕略深,貼合不夠平整。他輕輕揭起一角,底下露出另一層編碼,被化學溶劑模糊過,但仍能辨認出分銷商編號。
    “同一條供應鏈。”他說,“我們換掉的那批設備,早就被人動過手腳。”
    周婷此時正嚐試通過指紋+虹膜認證重啟數據庫備份流程。係統提示登錄成功,但就在權限加載到第二階段時,彈窗突然跳出:“生物特征匹配異常,拒絕訪問。”
    她皺眉,再次錄入右手食指。同一根手指,在個人筆記本上驗證正常。
    “不是采集問題。”她調出認證日誌,“請求被重定向到了一個虛擬驅動層,中間加了代理。”
    “意思是?”李航抬頭。
    “有人在模擬我們的身份。”她說,“認證過程看起來走完了,但實際上,係統以為操作者是另一個‘我’。”
    李航立刻切斷所有帶外管理通道。iDRAC、KVM遠程接口全部禁用,網口物理隔離。他回滾係統至三天前的可信節點,清除所有近期新增的信任證書。
    “現在隻能本地操作。”他說,“任何需要權限提升的動作,必須通過硬鑰簽名。”
    周婷從抽屜取出一支黑色U盾,插入專用端口。這是他們早年設計的物理密鑰係統,從未聯網,每次使用需配合動態口令生成器。輸入六位數字後,係統終於允許進入核心模塊。
    “暫時穩住了。”她說。
    陳帆卻仍站在檢測台前。他把那塊主板放回托盤,目光落在芯片組之間的空隙。攻擊者不需要讓設備崩潰,隻需要製造足夠多的混亂,就能迫使團隊在關鍵時刻做出錯誤判斷。
    “這不是要毀掉我們。”他說,“是要讓我們懷疑自己。”
    李航忽然出聲:“係統剛關聯了曆史事件庫,彈了個預警。”
    屏幕上跳出一條紅色提示:
    【相似固件植入案例共3起】
    【時間點:重大交易窗口前48小時內】
    【供應商:均為海外一級分銷商XenonLink】
    【結果:其中兩起導致機構被迫平倉】
    “精準打擊。”周婷低聲說,“每次都選在我們最不能出錯的時候。”
    陳帆走到主控台前,調出所有設備采購記錄。近半年內,共更換服務器12台,工作站8台,全部經由同一家代理公司入庫。他逐條核對序列號與物流信息,發現其中有三台設備的出廠日期晚於報關單時間——意味著它們曾在途中滯留超過兩周。
    “足夠時間做手腳。”李航看著數據,“而且沒人檢查過封條完整性。”
    “從現在起,所有新設備先拆解檢測。”陳帆下令,“主板、網卡、RAID卡,每一個芯片都要做固件校驗。”
    “那接下來怎麽辦?”周婷問,“主係統還在運行,但備用節點已經被汙染,一旦主服務器宕機,我們沒有可靠接管方案。”
    陳帆沉默片刻,轉身走向角落的舊設備架。那裏存放著幾台淘汰下來的戴爾PC,配置落後,硬盤容量不足五百G,但最重要的是——它們從未接入外部供應鏈,是當年親手組裝的測試機。
    “重建最小運行環境。”他說,“操作係統重裝,驅動隻加載必要模塊,網絡封閉,不啟用任何遠程管理功能。”
    周婷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不是為了長期使用,而是建立一個“純淨簽發環”——所有關鍵指令先在這類絕對可控的機器上生成簽名,再手動傳輸到主係統執行。
    “相當於把決策和執行分開。”她說。
    “對。”陳帆點頭,“寧可慢,也不能錯。”
    李航開始搬運設備。一台主機被搬到主控台旁,接上顯示器和鍵盤。周婷從保險箱取出一張未寫入數據的光盤,放入光驅,啟動安裝程序。整個過程避開自動更新和聯網校驗,所有組件來源標注清楚。
    “這台機器以後就叫‘哨兵’。”她說。
    係統安裝進行到一半時,警報再次響起。
    【檢測到異常USB設備接入】
    【來源:S07服務器內部擴展槽】
    【類型:微型存儲模塊,容量8GB】
    三人同時轉頭看向那台已被拆解的服務器。周婷迅速戴上手套,用鑷子從主板背麵一個小孔中夾出一枚指甲蓋大小的芯片。
    “隱藏式日誌記錄器。”李航接過檢測,“它一直在收集調試信息,包括我們剛才嚐試修複的所有步驟。”
    “他們在看我們的應對方式。”陳帆盯著那枚芯片,“每一步修正,都被記下來了。”
    房間裏一時安靜。風扇運轉聲變得清晰,空氣中有種金屬冷卻後的淡淡氣味。
    “所以對方知道我們會換設備。”周婷說,“也知道我們會查固件。”
    “甚至可能知道我們會建‘哨兵’係統。”李航補充。
    陳帆拿起那枚芯片,放在檢測台上。它太小了,不借助工具幾乎無法發現。這種級別的滲透,早已超出普通商業競爭範疇。
    “通知倉庫。”他說,“把剩下五台未啟用的服務器全部封存。沒有經過全拆解檢測,誰也不準裝機。”
    “那應急冗餘呢?”周婷問。
    “沒有冗餘,也比被操控強。”他說,“寧可降速運行,也不能讓別人替我們按下確認鍵。”
    李航繼續整理設備清單,周婷則開始編寫新的本地認證協議。她決定棄用所有生物識別接口,改用雙因子物理密鑰,並加入時間戳綁定機製,防止重放攻擊。
    陳帆站在主控台前,看著屏幕上仍未清除的固件警告標誌。那行紅字一直亮著,像是某種無聲的嘲諷。
    他知道,這場對抗已經不再局限於策略或資金。對手正在一步步瓦解他們的技術根基,從硬件到認證,從備份到信任。
    而最可怕的是,對方似乎總能預判他們的下一步。
    他伸手關閉警告提示框,動作很輕,卻帶著決斷。
    “從今天起,我們不再依賴任何外來設備。”他說,“哪怕是一根內存條,也要自己驗過才算數。”
    周婷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抬頭看他。
    “如果連硬件都不能信,那還能靠什麽?”
    陳帆拿起那塊被拆下的主板,指尖劃過芯片表麵。
    “靠人。”他說,“靠親手做過的事。”
    他把主板放進防靜電袋,封好口,貼上標簽:**S07,固件篡改,來源可疑**。
    然後走向“哨兵”主機,等待係統安裝完成。
    屏幕上的進度條正緩緩推進,白色字符在黑底上逐行滾動。
    最後一行顯示:
    【係統初始化完成,準備創建首個本地簽名密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