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右下角的提醒框還在閃爍，陳帆沒有點開。他調出係統自動生成的三日累計客流回報比報表，目光落在味象坊那一格——數值是行業均值的2.8倍，高出預期0.3個百分點。數據已經說話，但他知道，有些人需要聽見聲音。
    九點整，招商協調會準時開始。會議室燈光調至中等亮度，投影幕布垂落，四十二家主力商戶代表到場三十九人。味象坊負責人坐在第二排靠過道的位置，雙手放在會議資料上，指節微微發白。他抬頭時看見陳帆走進來，眼神閃了一下，沒說話。
    陳帆站在主講位前，沒拿稿子。“昨天有人問，為什麽轉角鋪位租金高30%。”他開口，聲音平穩，“今天我們就說清楚，這個數字從哪來。”
    大屏切換，熱力圖浮現。畫麵回放的是開業首日十點零七分的B1層全景：紅色密集區牢牢鎖在味象坊門前，人流像被無形磁石吸引，形成自然匯聚點。鏡頭拉近，三條動線交匯於此——一條來自扶梯出口，一條貫穿親子區，另一條連接地鐵接駁通道。係統用淡藍色虛線標出這三股人流的原始路徑，最終都收束於這家茶飲店門口。
    “這不是設計的結果。”陳帆說，“是顧客用腳投的票。”
    後排有商戶低聲議論。一個做傳統糕點的老店主舉起手：“我店也在路口，怎麽沒這效果？”
    “因為您的入口朝向偏差17度。”技術員接過話筒，調出建築結構剖麵圖，“味象坊所在位置是雙通道夾角形成的視覺引導區，人走過時視線會被自動牽引。再加上層高差造成的壓迫感釋放點，停留意願提升41%。”
    老店主皺眉，還想說什麽，旁邊有人插話：“那你們定價是不是隻看位置？小店鋪就沒機會了？”
    陳帆點頭，像是早等著這個問題。他敲了幾下鍵盤，屏幕換成一張分布圖：橫軸是租金水平，縱軸是坪效增長率。大部分點集中在左下區域，少數向上躍升。其中兩個亮點位於低租金區間，一家手工飾品店，一家獨立咖啡館，三日坪效分別增長152%和137%。
    “係統每天都在找這樣的店。”他說，“接下來我們會推出‘潛力商戶扶持計劃’，每月篩選五家成長性最高的非核心鋪位，提供免費推廣資源和動線優化建議。”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有人低頭翻資料，有人交換眼神。這時，味象坊負責人站起身，聲音不大但清晰：“我能說幾句嗎？”
    陳帆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們確實接到電話。”那人看著全場，“有人說係統算法黑箱操作，讓我們帶頭質疑不公平。我沒答應，但壓力不小。今天看了數據，我明白了——我們拿高價，是因為真帶來了人流。可我也擔心，萬一後麵客流掉下去，怎麽辦？”
    問題落下，不少人抬頭看他。這是第一次，有人把外部施壓和內部疑慮同時攤開來講。
    陳帆沉默兩秒，然後走到控製台前。“我們設三個月觀察期。”他說，“從今天起，所有高租金轉角位納入動態評估。如果未來九十天內，實際客流貢獻低於模型預測值的80%，租金自動下調15%，並啟動複議流程。”
    有人動筆記錄。角落裏一位服裝品牌經理問：“那要是超了呢？”
    “那就證明價值兌現。”陳帆答，“價格維持不變，同時優先續約。”
    “有沒有可能……人為刷數據？”另一個聲音提出。
    陳帆轉向技術人員：“開啟反作弊模塊。”
    新畫麵出現，是一段加密日誌流。係統標記出三個異常信號：某飲品店連續三天在高峰時段集中發放免費券，試圖人為拉升停留時長；某零售店員工用個人手機反複連接同一WiFi熱點，模擬多人駐留；還有一家新開業店鋪，在非營業時間多次觸發紅外感應。
    “這些行為都被記錄，並影響其信用評分。”陳帆說，“一旦確認造假，不僅取消所有權益，還會通報合作聯盟。”
    會議室徹底安靜下來。有人開始重新審視手中的報表，有人小聲討論數據細節。招商部主管悄悄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角。
    會議進行到第四十五分鍾，陳帆宣布開放現場提問。陸續又有六個問題被拋出，涉及積分互通、促銷檔期分配、突發閉店預案等。他逐一回應，語氣始終平緩，但每個答案背後都有數據支撐。說到動線調整建議時，甚至能精確到“周三下午三點至五點，東側中庭應增加臨時導覽標識”。
    最後一個問題來自一位年輕女店主：“你們這麽依賴係統，不怕哪天它出錯嗎？”
    陳帆停頓片刻。“係統不會替我們做決定。”他說，“它隻是把看不見的東西變得可見。比如昨天那個故意灑飲料的人，如果不是係統追蹤IP和步態，我們隻會當成意外。真正的判斷，還是人在做。”
    他看向味象坊負責人：“您選擇配合測試動線優化的時候，就已經在參與規則製定了。”
    那人微微點頭。
    十點十三分，會議結束。大多數人離開時神情放鬆，幾位主動留下與招商團隊溝通續約細節。味象坊負責人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在陳帆桌前停下。
    “我們願意試三個月。”他說完，轉身走了。
    陳帆沒應聲，隻是打開內部通訊頻道：“把今天的演示材料打包，發給所有商戶。附一份說明：任何店鋪如有數據疑問，可申請一對一解讀。”
    他回到主控室，服務器運行聲依舊穩定。大屏切換回實時監控界麵，味象坊門前客流密度仍處於高位，今日翻台次數已達2.6次，預計傍晚將突破3輪。係統剛剛完成新一輪算法訓練，更新了明日早間促銷窗口推薦時間。
    他調出那個被標記為“重點觀察對象”的報表頁，指尖在“三個月後月流水破50萬”的預測值上輕輕劃過。
    屏幕右下角，那條未讀提醒仍然亮著。
    **政策響應組待命接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