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上天入地找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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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苓猶豫半晌,才低聲說道:“在常藥庫中的貴細庫。”
    盡管已經查出來,香嚴師僧就是謀害空青的凶手,法苓還是沒有辦法揭露他。
    潛意識裏,他認為香嚴師僧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會謀害空青。可同時,他又認為不管香嚴師僧有多不得已,也不應該謀取空青的性命。
    兩種意識起了衝突,讓他別扭又矛盾。
    陶令儀太了解他的心情了,安慰性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後,緩聲說道:“東林寺受烏頭漸進方迫害的有四人,但你知道廬山周圍的村子有多少人嗎?就目前我們查到的,已經有三四十人了。”
    具體多少人,別說陶令儀,隻怕崔述也不知道。為了快速安撫好法苓,讓他能夠毫無負擔地說出他去藥庫找香嚴師僧時,香嚴師僧所在的位置,陶令儀隻好誇張一下了。
    法苓果然被嚇到了,驚駭地看著他,喃喃道:“三四十人?”
    “是,三四十人。”陶令儀臉不紅心不跳地看著他,“如果不盡快找到香嚴師僧害人的證據,讓他伏法,一旦他從江州府出來,還會有多少人蒙冤而死,你能想象嗎?”
    法苓白了臉。
    “所以,你的所言所行都是在為民除害。”陶令儀鄭重其事道。
    為民除害幾個字,似真言一般,瞬間安撫了法苓複雜的心緒。他抬起頭,堅定道:“我帶你過去。”
    “這就對了。”陶令儀笑著跟上他的腳步。
    貴細庫在常藥庫與毒藥庫之間。
    貴細庫的麵積不大,約莫也就二十五個平方,層高在三米六到三米八之間,設著一排排閣架。
    貴細庫分成三個區域,一個動物類,如麝香、犀角、牛黃等,占貴細庫總麵積的一半;一個礦物類,如朱砂、琥珀、鍾乳石等,占剩下一半麵積的三分之二;餘下三分之一,大半是樹脂類,如龍腦香、安息香等,小半是丹材類。
    陶令儀看到,動物類用的是金櫃存儲;礦物類用的是鉛匣存儲;樹脂類用的是冰窖存儲;丹材類用的則是玉壇。
    法苓說,他當日看到香嚴師僧就是站在臨近門口的閣架旁。
    臨近門口的閣架上擺放著的是動物類的金櫃。
    金櫃都上了鎖。
    鑰匙已經插在鎖上。
    法苓驚訝:“這些鑰匙怎麽會在這裏?”
    說話間,他試著扭了一下鑰匙,隻聽哢嚓一聲響,鎖便打開了。法苓嚇得趕緊退開幾步,對著陶令儀看來的目光,連連搖頭:“小仆就是試試,沒想打開。”
    陶令儀走過來,取下鎖,在他‘不能打開’的製止聲中,打開了金櫃:“平常都是誰在保管這些鑰匙?”
    金櫃中放著兩個金絲覆鬥盒,金絲覆鬥盒中,放著的是麝香。將兩個金絲覆鬥盒和金櫃都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暗閣後,陶令儀回頭看向法苓,以眼神催促他趕緊回答。
    法苓一直看著她將金櫃重新鎖好,才長鬆一口氣道:“平常都是香嚴師僧在保管,香嚴師僧出事後,智嚴藥藏便接管了這裏。”
    也就是說,是智嚴藥藏將鑰匙插到鎖裏的?他什麽時候做的這些事?
    “肯定是白笈。”法苓脫口說道,“空青被香嚴師僧收為弟子後,白笈就一直在討好智嚴藥藏。”
    陶令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法苓臉紅道:“小仆失言,小仆不該說他壞話。”
    “說了會如何?”陶令儀又打開了第二個金櫃搜查起來。
    “義淨維那說過,要禁止兩舌、惡口以及妄語,否則就會感得眷屬鬥諍、眾人誹謗、言無人信。”法苓一本正經。
    “可佛經裏也說了,”第二個金櫃也沒有暗格,陶令儀又打開了第三個金櫃,邊搜查邊道,“諸法依緣起,言語本無性;若執一字實,如捉水中月。”
    法苓好奇:“施主也懂佛法?”
    她懂個屁的佛法,不過是在走社區宣講法治之時,為對付一些刁鑽的老頭老太太,特意在網上搜了些嚇唬人的經義要點背了背罷了。當然這個就沒有必要跟他說了,陶令儀毫不羞恥地說道:“半懂。”
    法苓不解:“半懂是什麽意思?”
    “半懂就是懂一半的意思。”陶令儀胡謅。
    法苓似懂非懂地點一點頭,又見幾番阻止,也沒有勸住她繼續翻找金櫃的動作,幹脆也不勸了,繼續說道:“先前在塔林,施主的佛法連智弘律師、慧明寺主也沒有辦法反駁,可見並非半懂。”
    陶令儀笑了一下,糾正他道:“智弘律師、慧明寺主沒有辦法反駁的並非是我的佛法,而是一個理字。你好好想一想,廬山周圍的村子裏好些得‘風疾’而死的人,都已經被證實是受烏頭漸進方的迫害。空青的死狀與這些人一模一樣,我要開棺驗屍,以查明空青真正的死因,他們若極力阻止,豈非說明他們心裏有鬼?”
    “況且,我還找了那麽多僧眾看著,他們豈敢不答應?”
    法苓驚駭:“所以,你們算計了智弘律師和慧明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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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叫算計?”會不會說話呀,陶令儀白他一眼,“這叫智慧,智慧懂不懂?”
    法苓搖頭,他不懂。
    “不懂呀,”陶令儀檢查完最後一個金櫃,還是沒有發現暗格,不由掃一眼周圍,示意他道,“不懂那就再仔細想一想,香嚴師僧當時是不是站在別處,而你看錯眼了?”
    法苓站到她打開的第二個金櫃的位置:“小仆雖然腦子不好,但小仆沒有看錯,香嚴師僧當時就是站在這裏。”
    “可是沒有呀。”陶令儀歎一口氣,又檢查了放金櫃的擱架,擱架上同樣沒有暗層。
    輕籲一口,陶令儀冷靜下來,看向其餘擱架。
    “雖然不知道施主要找什麽,”法苓堅持,“但他就是站在這裏。”
    “好,我知道了。”小孩子還挺強,陶令儀暗笑兩聲,又問道,“那你有沒有看到他站在這裏做什麽?”
    “香嚴師僧說過了呀,”法苓道,“他在查賬。”
    陶令儀看著他:“所以你當時也看到他在查賬?”
    法苓不會撒謊,老老實實答道:“小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查賬,隻知道他手裏確實拿著像賬本一樣的東西。”
    手裏拿著像賬本一樣的東西,結合看到他時的大發雷霆,以及事後明著‘賠罪’暗則‘試探’的行徑,可以推斷香嚴師僧當時即便不是在看賬本,也一定是非常重要且不能見人的東西,陶令儀繞著一列列擱架轉了兩圈,邊轉邊看邊摸。
    還是沒有暗層。
    陶令儀退出貴細庫,問明法苓是在哪個位置看到的香嚴師僧後,站到同一個位置,朝著貴細庫看去。
    貴細庫的門很小,有些像現在普通住宅的內門,也就是一次僅容一人通過。
    又讓法苓站到他所看到的香嚴師僧的位置後,陶令儀微皺雙眉,連續讓他換了好幾個位置,確認他所看到的香嚴師僧的位置,的確就是最適合的一個。
    重新回到貴細庫,陶令儀站到了香嚴師僧所在的位置,又讓法苓站到外麵。
    法苓還沒有來得及在外麵站好,陶令儀便已經明白了。
    香嚴師僧之所以要站在這個位置,是因為這個位置可以將外麵的動靜盡收眼底。
    這也是他能夠第一時間發現法苓,將他喝斥出去的原因。
    明了這一點,陶令儀不由輕拍了兩下額頭,是她著相了。
    香嚴師僧站在這裏,不代表著賬冊就在這周圍。
    在法苓再三強調他沒有看錯的聲音中,陶令儀再次掃一眼所有擱架後,便將目光放到了地麵上。
    地麵墁的是蘇州禦窯的金磚,金磚大概一尺二見方。
    順著金磚一塊一塊踩過去,並未發現有鬆動之處。為以防萬一,陶令儀半伏在地上,將擱架下的金磚也挨個敲了一遍。
    依舊沒有發現鬆動之處後,陶令儀這才起來,彈了彈衣裳上的灰塵,將擱架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檢查了一遍,依舊一無所獲後,她才抬頭看向頭頂。
    頭頂是一個七重蓮花藻井,藻井中心嵌著琉璃藥師佛。
    陶令儀再不懂建築結構,也知道屋頂不止這一層。
    四下找了一圈,看到位於第一排擱架頂部的暗門,陶令儀吩咐法苓:“將竹梯搬過來。”
    法苓想勸她不要輕舉妄動,被她冷眼一掃,便乖乖地將竹梯搬了過來,搭在了第一排擱架上。
    “扶好了。”陶令儀提醒他一句後,順著竹梯爬上去,推開暗門,借著暗門透上來的微光,看到藻井上方是用樟木做的格柵,仔細聞了聞,格柵間隙似乎填了花椒粉和硫黃,應該是用來驅蟲和防腐。
    再往裏便黑黢黢一片,什麽也看不到了。
    陶令儀低頭,示意法苓去給她找盞燈來。
    法苓不願,非要她先下來再說。
    僵持片刻,陶令儀奈何不了他,隻能先行下來。
    在他疾步出去找燈的時候,陶令儀實在是嫌他礙手礙腳,便也跟著出去,托了一個看守藥庫的武僧去茅屋將春桃請過來。
    等待的間隙,陶令儀轉去了賬房。
    藥庫的賬房僅有兩個年事已高的錄事僧在,兩人顯然也得了智嚴藥藏的交代,看到陶令儀進來,便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向她見禮。
    陶令儀還禮後,開門見山地問道:“敢問兩位錄事,這藥庫的賬房是由誰在管理?又是由誰在監督?”
    其中一個錄事僧又行一禮後,恭敬地答道:“最早是由智嚴藥藏在管理,香嚴師僧來了藥師院後,智嚴藥藏便將一應事務都交給了他。香嚴師僧出事後,便又是智嚴藥僧在管理。監督則是由州府的戶曹司以及義淨維那共同負責。”
    陶令儀又問:“香嚴師僧接管藥庫期間,多久會查一次賬?”
    還是先前說話的錄事僧回答道:“常藥庫一般是一個月查一次,貴細庫和毒藥庫則是三個月一查。”
    法苓撞見香嚴師僧是在去年的十月十二日。
    陶令儀翻看了一下查賬的記錄,常藥庫確實是一個月一查,時間都在每月的下旬。貴細庫和毒藥庫也基本保持著三個月一查頻率,即每年的暮春一次,伏月一次,霜序一次,冰月一次,對應現代的月份,即三月、六月、九月和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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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陶令儀注意到,去年貴細庫在霜序中旬查完之後,小陽春,也就是十月中旬又查了一次。
    陶令儀目光隱隱一動,又往前翻了兩年,確定這種情況僅出現了這一次後,又翻回來,問兩位錄事僧:“為何去年貴細庫霜序才查完,小陽春又查了一遍?”
    兩位錄事僧顯然對這次查賬也記憶猶深,“香嚴師僧說有幾筆賬有問題,他需要再核查一下。”
    去年十月一定發生過什麽事,才讓最重視‘數據’的香嚴師僧,破壞了‘數據’的規整。不過,以香嚴師僧的謹慎程度,應該不至於會犯這種破綻才對,陶令儀不動聲色地問道:“最後核查出來了嗎?”
    兩位錄事僧同時搖一搖頭:“香嚴師僧說是他記錯了。”
    記錯?鬼都不信!跟兩位錄事僧說了一聲,陶令儀帶著查賬記錄離開了賬房。
    春桃已經到了,法苓也提著燈回來了。
    而看到春桃,法苓立時明白他被陶令儀嫌棄了。
    看著他垂頭喪氣的麵色,陶令儀抬手敲了他腦袋兩下:“胡思亂想做什麽呢,我叫春桃過來,是要讓她上格柵看看有沒有我找的東西。”
    法苓‘哦’一聲,乖乖跟著她們回到貴細庫,又乖乖幫著她們扶好竹梯。
    春桃提著燈先上去,等她鑽進了格柵,陶令儀才跟著爬上去。
    春桃小心地踩著梁柱,將格柵裏裏外外都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麽賬本。
    陶令儀提醒她:“看看頭頂是不是還有暗門?”
    春桃又踩著梁柱,將頭頂也一寸一寸檢查了一遍,還是沒有。
    這就怪了。
    從竹梯下來,陶令儀抬頭看著琉璃藥師佛,頭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判斷。
    難不成,並沒有什麽賬本,一切都隻是她的妄斷?不可能,陶令儀當即搖頭否決,不可能沒有賬本。
    她的目光,從屋頂收回來,再次落向各個擱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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