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周芷若臉色青白，嘴唇微微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看著師父決絕的背影，又望向那個讓她心動的男人，隻覺得一顆心被兩隻無形的手撕扯著，痛得無法呼吸。
    一邊是撫養自己、教導自己的恩師，一邊是曾有漢水之情的張無忌。她該如何開口？又能說些什麽？
    便在這時，滅絕師太積蓄了一生的孤傲與憤恨，在這一刻全然爆發。整個人如同一隻被激怒的蒼鷹，拔地而起，幹瘦的身體裏迸發出與外形絕不相稱的雄渾內力，運起畢生功力，一掌朝著張無忌的天靈蓋猛然轟去。
    “教主當心！”韋一笑見狀，心頭一緊，下意識地高聲提醒。他不是不信教主的武功，隻是滅絕這老尼姑此刻狀若瘋魔，氣勢駭人，他生怕教主一時心軟，吃了暗虧。
    然而韋一笑的提醒顯然是多餘的。張無忌立在原地，甚至連眼皮都未曾多抬一下。
    麵對著滅絕師太這如同跳梁小醜般拚盡全力的一掌，他隻是平靜地抬起了右手，隨手一記七傷拳的拳勁轟了出去。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聲沉悶的“噗”聲。兩股力道相接，滅絕師太那凝聚了全身功力的掌勁，在張無忌的拳影麵前，脆弱得如同窗紙，瞬間便被擊得粉碎。
    那股剛猛無儔的拳勁餘勢不歇，穿過破碎的掌風，結結實實地印在了半空中滅絕師太那幹癟的胸上。
    “噗——”
    一大口鮮血在空中噴灑成一團淒豔的紅霧，滅絕師太的身子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敗葉，倒飛出數丈之遠，最後重重地摔落在地，激起一片塵土。
    “師父！師父！”周芷若的哭喊聲淒厲欲絕，她飛奔過去，跪倒在地，顫抖著將氣息奄奄的滅絕師太扶進懷裏。
    她看到師父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心疼得如同刀絞，轉頭對張無忌哀求哽咽道：“張教主，求你放過我師父吧！他老人家縱有千錯萬錯，芷若願意代師父承擔一切罪責！”
    “周姑娘。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與你師父為敵，是她一再處處相逼，你也親眼看到了。”張無忌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微微一歎，語氣卻依舊清清淡淡，聽不出什麽波瀾。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滅絕師太身上，緩緩說道：“你放心，我方才那一拳隻使出了兩分力道，你師父……她死不了的。”
    這一句平淡無奇的話，落在旁人耳中，或許有些狂妄自大。
    可是在滅絕師太聽來，卻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要傷人，字字誅心。將她僅存的傲骨與尊嚴碾得粉碎。這比殺了她，還要難受百倍。
    一股血氣直衝頭頂，滅絕師太猛地推開周芷若，她一把奪過周芷若因驚慌而掉在一旁的佩劍，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撐起身子，又一次瘋了般地刺向張無忌。
    她此刻雙目赤紅，劍招淩亂，毫無章法可言，有的隻是同歸於盡的瘋狂。每一劍，都是奔著張無忌的要害而去，招招都想換他一條小命。
    張無忌看在她剛剛脫離元兵之手不過數日，功力尚未完全恢複，並不想趁人之危，真的要她性命，隻是閃轉騰挪，基本沒有還招。
    眼見滅絕師太一劍快似一劍，癲狂之態愈甚，他不再避讓，左手畫圓，右手牽引，一股渾厚綿長的太極勁力立時生出，如同一個無形的漩渦，將滅絕師太刺來的長劍牢牢吸附在身前。
    滅絕師太隻覺得自己的劍像是刺入了一團黏稠的棉絮之中，無論她如何催動內力，都抽離不得，也前進不得，整個人被那股柔韌的勁力牽製得動彈不得。
    就在這僵持的一瞬間，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閃到了滅絕師太的身後。
    寒光一閃，一柄長劍悄無聲息，卻又狠辣無比地從她後心穿胸而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滅絕師太的身子猛地一僵，她緩緩低下頭，看著從自己胸前透出的、沾著溫熱鮮血的劍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師父！”周芷若和一眾峨眉派弟子發出了驚駭欲絕的尖叫，紛紛衝上前來。
    偷襲之人正是楊不悔。她一擊得手，緩緩抽出長劍，劍身上淋漓的鮮血滴落在塵土裏，發出輕微的“滴答”聲。
    滅絕師太最後的一點生命力正在飛速流逝，她沒有回頭看是誰殺了自己，隻是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地捏住了奔到身前的周芷若的手。
    她的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子，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微弱聲音，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幾個字：“周芷若，一定……要記住……為師的……囑咐……”
    話音未落，她頭一歪，眼中最後的神采徹底熄滅。
    楊不悔手持滴血的長劍，呆立當場。大仇得報的狂喜與釋然充斥著她的內心，她仿佛看到了母親紀曉芙含笑的臉龐，壓在心頭十幾年的巨石終於被搬開。
    但當她的目光掃過哭成一團的峨眉弟子，看到周芷若那悲痛欲絕的神情時，心中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絲愧疚。
    背後偷襲，終究不是光明磊落的俠義之舉，這她很清楚。
    一隻溫暖的大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楊逍走到女兒身邊，將她輕輕擁入懷中。父女連心，他如何不清楚女兒此刻心中複雜的感受。
    “爹，我……我終於為娘親報仇了。”楊不悔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靠在父親寬闊的胸膛上，“你以後，可以不用再內疚自責了。”
    她知道，這些年來，母親的死一直是父親心中最深的痛。
    “嗯……嗯……”楊逍拍著女兒的後背，眼眶也有些濕潤，“希望你娘在天之靈，能…理解……”
    另一邊，峨眉派眾人圍著滅絕師太冰冷的屍身，臉上滿是悲憤欲絕的神情。
    突然，幾名年輕的峨眉弟子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她們尖叫著拔出長劍，不顧一切地朝著楊逍父女刺了過來。
    張無忌見狀，眉頭一皺，自然不能坐視不管。
    他袍袖一揮，一股柔和卻又無可抗拒的掌風掃過，那三四名衝在最前的峨眉弟子隻覺得一股大力湧來，身不由己地向後跌飛出去，摔倒在地，卻並未受重傷。
    見此一幕，楊不悔從父親懷中掙脫出來，上前一步，指著滅絕的屍身，對著所有峨眉弟子大聲道：
    “我為我娘報仇，天經地義！這老賊尼當年狠心殺害我娘，今日又對我們明教咄咄逼人，她是死有餘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