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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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專案組問話並變相停職後,何雨柱的日子陡然變得灰暗而逼仄。
    他依舊每天去食堂,但身份已從掌勺的大師傅變成了需要配合調查、接受監督的邊緣人。
    趙隊長趾高氣揚地接管了後廚的一切,將他晾在一邊,隻分配些洗菜、掃地、倒垃圾的雜活。
    馬華和胖子等人敢怒不敢言,隻能在幹活時偷偷遞給他一個安慰的眼神。
    何雨柱對此坦然接受。
    他默默地幹著那些粗活,動作依舊一絲不苟。
    洗菜時,他會把菜根和爛葉摘得幹幹淨淨;掃地時,連牆角旮旯的灰塵都不放過。
    他不爭辯,不抱怨,更不向任何人訴苦。
    那份沉默的堅韌,像一塊被河水衝刷千年的卵石,光滑而堅硬,讓趙隊長之流的刁難都顯得蒼白無力。
    廠裏的形勢愈發混亂。
    大字報鋪天蓋地,批鬥會層出不窮,昔日的老領導、老師傅一個個倒下,新的“造反派”頭目像走馬燈一樣更換。
    生產完全癱瘓,廠區裏彌漫著一種狂熱的、無序的喧囂。
    食堂的飯菜質量跌到了穀底,有時甚至連麩皮窩頭都供應不上,工人們餓著肚子,怨聲載道,卻又無可奈何。
    四合院裏,同樣是一片愁雲慘霧。
    街道的“清查”越來越嚴,今天你家被抄出本舊黃曆,明天他家被搜出張帶花邊的照片,都可能成為一場批鬥的導火索。
    閻埠貴徹底嚇破了膽,把自己關在家裏,連窗戶都不敢開大。
    劉海中起初還上躥下跳,但隨著運動深入,他那種半吊子的“積極”很快就不合時宜,也被邊緣化,整日唉聲歎氣。許大茂則像徹底爛在了泥裏,悄無聲息,據說在搬運隊也成了人人唾棄的對象。
    賈家更是淒慘,秦淮茹被車間重點幫助後一病不起,棒梗偷東西被抓住打瘸了腿,賈張氏餓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何雨柱冷眼看著這一切,心裏像壓著一塊冰。
    這世道,真是瘋了。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保持清醒。
    他利用空閑時間,把食堂倉庫裏積壓的、有些受潮的糧食翻出來,仔細晾曬;把生鏽的廚具一件件打磨光亮;甚至把後院一塊荒廢的空地開墾出來,偷偷種上些容易成活的蔬菜。
    專案組又來找過他幾次,問話的內容越來越刁鑽,甚至開始追問他與早已失去聯係的妹妹何雨水的情況,暗示他可能有海外關係。
    何雨柱一律以不清楚、沒聯係作答,態度不卑不亢。
    他深知,在這種時候,言多必失,沉默是金。
    時間在混亂與壓抑中緩慢流淌。
    轉眼到了1967年的春天,外麵的武鬥風聲鶴唳,廠裏也分成了幾派,爭鬥不休,食堂時開時關,幾乎難以為繼。何雨柱靠著之前偷偷積攢下的一點糧食和野菜,勉強維持著生計。
    他變得更加沉默,幾乎不與人交流,每天除了去食堂點個卯,就是回到自己的小屋,關門閉戶。
    這天傍晚,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何雨柱從食堂回來,渾身濕透。
    他剛換下濕衣服,生起火準備烤幹,就聽見一陣急促而虛弱的敲門聲,伴隨著微弱的哭泣。
    “柱子……柱子兄弟……救救命啊……”是秦淮茹的聲音,氣若遊絲。
    何雨柱皺了皺眉,拉開條門縫。隻見秦淮茹癱坐在他家門外的泥水裏,渾身濕透,臉色慘白如紙,懷裏還抱著一個氣息微弱的小女孩。
    是小當。
    槐花跟在她身後,哭得撕心裂肺。
    “秦師傅?怎麽回事?”何雨柱沉聲問。
    “棒梗……棒梗他發燒,燒糊塗了……說胡話……賈張氏也暈過去了……我……我實在沒辦法了……求求你,救救孩子……”秦淮茹泣不成聲,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
    何雨柱看著眼前這淒慘的一幕,心裏五味雜陳。
    他對賈家沒有好感,尤其是賈張氏和棒梗。
    但看著奄奄一息的孩子和絕望的秦淮茹,他硬不起心腸徹底不管。
    沉默片刻,他側身讓開:“先進來避避雨。”
    他把秦淮茹和兩個孩子讓進屋裏,找來幹毛巾給她們擦水,又盛了兩碗一直溫在爐子上的稀粥遞給她們。
    小當和槐花餓壞了,捧著碗狼吞虎咽。
    秦淮茹卻吃不下,隻是抱著昏迷的小當,不停地流淚。
    “怎麽回事?棒梗呢?”何雨柱問。
    “在……在家裏炕上躺著,燒得滾燙……胡言亂語……說……說看見他爸了……”秦淮茹語無倫次。
    “我媽……我媽一口氣沒上來,暈過去了……我……我喊不到人,街上亂得很……衛生所都關門了……”
    何雨柱歎了口氣。
    他知道,賈家這是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外麵兵荒馬亂,誰會管這家有問題的人的死活?
    他沉吟了一下,轉身從床底下拿出一個小布包,裏麵是他之前備下的一點草藥和退燒藥片。
    這是他從一個老中醫那裏偷偷學來備用的。
    “這點藥,你拿回去,給棒梗試試。退燒的,一次一片,化在水裏喂他。”何雨柱把藥遞給秦淮茹,又拿出兩個剛才剩下的窩頭,“這個也拿去,給你媽墊墊肚子。”
    秦淮茹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何雨柱,眼淚流得更凶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柱子兄弟……謝謝……謝謝你……我……我以前對不起你……”
    “起來吧。”何雨柱扶起她,語氣依舊平淡。
    “趕緊回去給孩子用藥。這世道,活著不容易。”
    秦淮茹千恩萬謝,拿著藥和窩頭,帶著兩個孩子,踉踉蹌蹌地消失在雨幕中。
    何雨柱關上門,重新坐回火爐邊。屋外雷聲隆隆,雨點敲打著窗戶。
    他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是錯,但他遵從了內心最後一點良知。
    在這人吃人的年月,保留一絲人性,或許就是對自己靈魂最後的救贖。
    日子繼續在混亂中掙紮。
    1968年,運動的風暴漸漸顯出疲態,武鬥平息了,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滿目瘡痍。
    軋鋼廠百廢待興,生產恢複遙遙無期。
    很多人在這場浩劫中消失了,像易中海一樣,無聲無息。
    1969年春天,一個消息悄然在廠裏流傳:上麵要派工作組進駐,整頓秩序,恢複生產。
    起初沒人當真,但很快,幾輛吉普車真的開進了廠區,下來一群穿著中山裝、神色嚴肅的幹部。
    廠裏殘留的各派勢力頓時安靜了不少。
    接著,又是一係列讓人眼花繚亂的變化。
    一些在運動中上躥下跳的頭麵人物被隔離審查,趙隊長也在其中,據說問題嚴重。
    廠領導班子開始重組,一些靠邊站的老幹部被請了回來。
    雖然氣氛依舊凝重,但那種無法無天的狂熱,明顯開始消退。
    這天,何雨柱正在食堂後院晾曬最後一批受潮的黃豆,一個穿著舊工作服、頭發花白的老師傅找到他,是以前廠辦的一位老文書,姓孫,為人正派,運動中吃了不少苦頭。
    “何師傅,”孫師傅壓低聲音,臉上帶著久違的、真切的笑容,“好消息!廠裏新來的楊組長點名要見你!聽說要請你重新出山,主持食堂工作!趕緊去廠辦一趟!”
    何雨柱怔了一下,手裏的簸箕頓了頓。
    他抬頭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泥土氣息的空氣。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他沒有激動,也沒有欣喜,隻是平靜地點點頭:“好,謝謝孫師傅,我收拾一下就去。”
    他放下簸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然後,他挺直了腰板,邁著沉穩的步伐,向著廠辦大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