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音穀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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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德站在回音穀入口時,晨露剛被朝陽蒸成薄霧。穀口的石碑上刻著三個褪色的大字,風蝕的痕跡讓筆畫顯得支離破碎,勉強能認出是“回音穀”。黑岩藤的新芽在他腕間輕輕顫動,葉片上的金光比往日更亮——這裏的地脈能量,比他走過的任何地方都要濃鬱。
“據說在這裏說話,能聽到三天前的回聲。”同行的老向導蹲在石碑旁,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裂痕,“年輕時跟師父來采藥,親眼見一個姑娘對著山穀喊‘我等你’,三天後再來,竟真聽到山穀回了句‘我來了’。”
林德彎腰撥開齊膝的野草,露出一條被踩出的小徑,徑上的石子帶著濕潤的光澤。“您說的姑娘,後來等來了嗎?”他問,指尖的地脈感知順著草根蔓延開,觸到地下湧動的能量流,像摸到了某種生物的脈搏。
老向導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兩團:“等來了啊,就是我家老婆子。”他往穀裏指了指,“當年她在穀口等我采靈藥治她爹的病,等得急了,就對著山穀喊我的名字,沒想到三天後真聽見我回應——其實是我采到藥往回趕,剛好在穀裏歇腳時應了一聲。”
林德跟著他往穀裏走,兩側的山壁漸漸收攏,形成一道狹窄的甬道,陽光從頭頂的縫隙漏下來,在地上投下細長的光斑。空氣裏飄著草木的清香,混雜著某種礦石的冷冽氣息,黑岩藤的葉片微微卷曲,像是在警惕什麽。
“小心腳下的石縫。”老向導突然停步,指著腳邊一道寬約半尺的裂縫,“這裏的石頭吸了太多‘聲息’,容易記仇。前幾年有個年輕人,對著裂縫罵了句髒話,結果三天後路過,聽見裂縫裏回了句更難聽的,氣得他用炸藥炸石頭,最後被落石砸傷了腿。”
林德探頭往裂縫裏看,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似乎有微光閃爍,像無數雙眼睛在眨動。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麽,腕間的黑岩藤突然繃緊,葉片上的金光急促地明滅——是危險預警。
“別說話。”老向導按住他的肩膀,聲音壓得極低,“前麵是‘共鳴潭’,昨天剛有商隊從這兒過,丟了兩匹駱駝,估計是被潭水‘記’住了動靜。”
轉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一汪碧綠的潭水嵌在山穀中央,水麵平得像鏡子,倒映著頭頂的天光和山壁的輪廓。潭邊的石頭上布滿圓潤的坑窪,像是被水滴常年擊打形成的,卻比普通水滴的痕跡深得多。
“這水會‘記’聲音。”老向導蹲在潭邊,掬起一捧水,水在他掌心輕輕晃動,竟泛起細碎的波紋,像是在模仿風吹過的弧度,“你對著它說話,它就把聲音刻進水底的石頭裏,等下次有人經過,再原樣‘說’出來。”
林德剛要開口,就聽見潭水“咕嘟”響了一聲,接著傳來清晰的對話——
“掌櫃的,這駱駝好像受驚了,總往潭邊湊。”是個年輕小夥的聲音,帶著慌張。
“別管它,趕緊裝貨,天黑前得出穀。”另一個粗啞的聲音應道。
“可是……它好像在喝水,這水看著有點怪……”
“喝就喝,哪那麽多廢話!”
聲音戛然而止,潭水恢複平靜,像什麽都沒發生過。老向導歎了口氣:“就是昨天的商隊。估計那兩匹駱駝喝了潭水,被水底的聲紋纏住了——這水記東西太死,連動物的嘶鳴都不放過。”
林德看著潭水,突然想起風語城的孩子們。上次幫他們找回丟失的風箏時,最小的那個孩子曾對著空穀喊“我要當探險家”,當時隻當是童言無忌,此刻卻覺得,或許有些聲音,本就該被記住。
他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黑岩藤的葉片漸漸舒展——潭水的能量雖然詭異,卻不含惡意,更像是一個忠實的記錄者。“如果……對著潭水說願望呢?”他問,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麽。
老向導笑了:“前幾年有個姑娘,對著潭水說想嫁個會編竹籃的巧手郎,結果半年後,還真有個竹編匠人來穀裏采風,倆人現在孩子都有了。”他指了指潭邊的一棵老槐樹,“你看那樹上的紅繩,都是來許願的人係的。”
林德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老槐樹上果然掛滿了紅繩,風一吹,簌簌作響,像是無數細碎的願望在低語。他從行囊裏摸出根紅繩——是風語城孩子們送的,說“係在有靈氣的地方,願望會發芽”。
指尖纏著紅繩,他走到潭邊,看著水麵倒映的自己,又想起那些被救下的孩子、被淨化的土地、被拆穿的陰謀,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其實也沒什麽宏大的願望,隻是希望下次再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時,手裏的藤蔓能再快一點,腳下的路能再穩一點。
“我想……”他頓了頓,聲音在穀裏蕩開,“做個能接住別人呼救的人。”
話音剛落,潭水突然泛起一圈圈漣漪,像是在應和。老向導在一旁笑著拍手:“好願望!這潭水記東西準得很,以後啊,保準你走到哪兒,都能聽見有人喊‘林德先生,等等我’。”
林德也笑了,將紅繩係在槐樹枝上。風穿過紅繩,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潭水在重複他的話,又像是無數個被接住的呼救聲在回應。
黑岩藤的新芽輕輕蹭著他的手腕,葉片上的金光落在潭水裏,碎成一片星子。他知道,這穀裏的回聲或許會消散,但有些東西,會像紅繩上的結一樣,越係越緊——比如那些被記住的承諾,和願意為承諾一直走下去的腳步。
午後離開回音穀時,老向導突然說:“你知道這穀為什麽叫‘回音’嗎?不是因為記聲音,是因為每個走進來的人,都能聽見自己心裏最真的那句話。”
林德回頭望了一眼,潭水在陽光下泛著碧綠的光,像一塊嵌在山穀裏的玉。風穿過穀口時,果然傳來一陣模糊的回響,仔細聽,竟像是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被拉得長長的,溫柔地纏在風裏,跟著他的腳步,往更遠的地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