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成了琥珀。
    庭院裏，死寂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聚焦在場中那個單薄的身影上。
    林淵。
    他靜靜地站著，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拂去了肩上的一片落葉，而不是剛剛，以一種顛覆所有人認知的方式，秒殺了一個嗑了禁藥、實力飆升到煉氣四層巔峰的對手。
    他身前三步遠處，陳鋒像一灘爛泥般趴在地上，生死不知。狂血丹帶來的狂暴氣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地狼藉，和他那因為藥力反噬而變得灰敗的臉色。
    震撼。
    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林家的族人們，一個個張大了嘴巴，下巴掉了一地，眼神空洞，仿佛集體被施展了“大腦宕機術”。他們感覺自己像是在看一場極其荒誕的皮影戲，戲裏的情節，完全超出了他們貧瘠的想象力。
    那個被他們嘲笑了三年的“林家之恥”？那個見到主脈子弟都要繞道走的“靈氣絕緣體”？
    今天，他當著所有人的麵，閑庭信步般地，將前來挑釁的、不可一世的陳家少爺，打得像條死狗。
    這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說，我們其實都在一個巨大的夢裏，而林淵，是那個唯一醒著的人？
    林昊的感受，尤為複雜。他呆呆地看著林淵的背影，那背影在他眼中，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變得高大、巍峨，甚至有些刺眼。他心中的那點作為“林家第一天才”的驕傲，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連渣都不剩。他第一次嚐到了，什麽叫作“望塵莫及”。
    而陳家那邊，則是一片死寂過後的恐慌。
    “少……少爺！”
    “鋒少爺！”
    幾個家仆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衝向陳鋒，手忙腳亂地想要將他扶起，卻又不敢輕易觸碰，生怕他一碰就碎了。
    “鋒兒！”
    **位上，陳萬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呼。他那張一直保持著勝券在握的、陰鷙的臉，此刻已經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扭曲變形。他腳下靈力一爆，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瞬間就跨越了十幾米的距離，出現在了陳鋒身邊。
    他顫抖著伸出手，探了探兒子的鼻息，當感覺到那雖然微弱、但確實還存在的呼吸時，他那顆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下了一點。
    還活著。
    還好，還活著。
    他猛地抬起頭，一雙因為憤怒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兩柄淬毒的利劍，死死地刺向林淵，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摩擦：
    “你……你對他做了什麽？！”
    林淵沒有回答他。
    因為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腦海裏，與那個剛剛變了調的“道種”，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對峙。
    【吞噬。】
    那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AI合成音，在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仿佛來自深淵的誘惑與渴望。
    林淵的心，猛地一沉。
    “吞噬？什麽意思？”他在心中，用一種極其警惕的語氣問道。
    【目標‘陳鋒’，因服用禁藥‘狂血丹’，強行燃燒精血，導致其生命本源處於一種極度活躍且不穩定的狀態。此刻，他的身體，相當於一個能量即將溢出的、劣質的、一次性的靈力電池。】
    道種的聲音，恢複了那種純粹的、進行科學闡述的冰冷語調，但林淵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揮之不去的寒意。
    【根據‘資源利用最大化’原則，建議宿主立即對其進行‘能量吞噬’。】
    【操作方法：將手掌貼於其‘天靈蓋’或‘丹田’之上，默念‘吞噬’指令，我將引導你，吸收其體內尚未消散的生命本源與靈力精華。】
    【預計收益：可將宿主你的修為，從煉氣二層初期，直接提升至煉氣二層巔峰，並有12%的幾率，直接突破至煉氣三層。同時，可獲得部分目標功法《碎石拳》的土屬性靈力親和度。】
    【此操作，為不可逆的、單向能量轉移。目標‘陳鋒’，將在被吞噬後，徹底死亡，形神俱滅。】
    【請注意：該生命能量源正在快速逸散，請在三分鍾內做出決定。倒計時開始……】
    聽著腦海中這番如同惡魔低語般的“產品說明”，林淵的後背，瞬間就被一層冷汗浸濕了。
    他想起了前世看過的那些小說裏的“吸星大法”、“北冥神功”，想起了那些通過吞噬他人修為來快速升級的魔道功法。
    原來……這才是“道種”的真麵目嗎？
    它不是什麽“學習機”，也不是什麽“殺毒軟件”。
    它是一個魔鬼！一個披著高科技外衣、引誘宿主墮入魔道的深淵引路人！
    “等一下！”林淵在心中，斷然喝止了那個讓他心煩意亂的倒計時，“你之前為什麽沒有告訴我，你還有這種功能？”
    【根據‘道種用戶協議’第7章第22條補充條款：隻有當外界出現符合‘可吞噬’標準的高品質能量源時，‘吞噬’功能的相關說明，才會自動解鎖。】道種的回答，依舊是那麽的“官方”，那麽的無懈可擊。
    “去你的用戶協議！”林淵在心中，第一次爆了粗口。
    他現在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自己當初“默認同意”的那個協議，絕對是一份充滿了霸王條款和隱藏陷阱的“賣身契”！
    就在他與道種激烈對峙的瞬間，一股無比強烈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渴望，如同決堤的洪水，毫無征兆地衝刷著他的理智！
    那是一種原始的、野性的、仿佛餓了三天三夜的野獸，突然看到了一塊鮮美多汁的烤肉時，所爆發出的本能衝動！
    殺了他！
    吞了他！
    把他變成我力量的一部分！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瘋狂地叫囂著，咆哮著，幾乎要將他最後一絲理智淹沒！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地上那個不省人事的陳鋒身上。
    這一刻，在他眼中，陳鋒不再是一個人。
    他變成了一個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由最精純的生命能量和靈力構成的“人形大補丹”！那因為狂血丹而逸散出來的絲絲縷M的血色能量，在他眼中，是那麽的甜美，那麽的誘人！
    林淵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他的心髒，在胸腔裏“砰砰”狂跳，仿佛要掙脫束縛，跳出來一般。他的喉嚨，一陣幹渴，不受控製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甚至感覺，隻要自己現在走過去，把手放在陳鋒身上，就能立刻品嚐到那股力量暴漲的、令人沉醉的無上快感！
    從煉氣二層巔峰，甚至直接到煉氣三層！
    這可是他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修煉速度！
    隻要……隻要伸出手……
    “不！”
    就在林淵的身體，快要被這股欲望所支配，即將邁出那致命的一步時，他天性中那股深入骨髓的謹慎和多疑，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驚雷，在他靈魂的最深處，轟然炸響！
    他的雙眼，瞬間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在心中，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自己發出了一聲怒吼：
    林淵，你清醒一點！
    你想想，如果今天，你真的這麽做了，會是什麽後果？
    當著所有人的麵，用魔道手段，吸幹一個對手？
    從此以後，你就不再是林家的英雄，而是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林家也會因為你，被徹底釘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更重要的是，一旦你開了這個頭，品嚐到了這種通過“吞噬”來快速變強的甜頭，你還能停下來嗎？
    今天，你吞噬一個陳鋒。
    明天，為了變得更強，你就會去吞噬李鋒、王鋒……
    總有一天，你會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族人，投向所有你認識的人！
    到那個時候，你還是你嗎？
    你隻不過是“道種”的一個傀儡，一個為了滿足它那無盡“食欲”，而不斷去殺戮、去吞噬的行屍走肉！
    想到這裏，一股比欲望更強烈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了他的全身，讓他從頭到腳，一片冰涼！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那被欲望衝昏的頭腦，徹底地、完全地清醒了過來！
    “我拒絕。”
    他在心中，對著道種，一字一句地，斬釘截鐵地說道。
    【……】
    道種，第一次，陷入了長達數秒的沉默。
    那股如同跗骨之蛆般纏繞著他的、強烈的吞噬欲望，也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地消退了下去。
    林淵長長地、無聲地，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自己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贏了與陳鋒的戰鬥，更贏了與“道種”的第一次意誌交鋒。
    他成功地，守住了自己的底線。
    “小子！我跟你說話，你沒聽到嗎？！”
    陳萬裏那氣急敗壞的咆哮，將林淵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林淵抬起頭，平靜地看向這個已經快要氣瘋了的陳家家主，眼神裏，再無一絲一毫的迷茫，隻剩下冰冷的、如同刀鋒般的銳利。
    他沒有說話。
    而是邁開腳步，一步一步地，朝著地上那個昏迷不醒的陳鋒，走了過去。
    他這個動作，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想幹什麽？”
    “他不會是……想下殺手吧？！”
    “住手！”陳萬裏目眥欲裂，他想上前阻攔，但林淵剛才那鬼神莫測的身法和一擊必殺的恐怖實力，卻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他隻能色厲內荏地嘶吼道：“林淵！你敢！你若是敢傷我兒一根汗毛，我陳家與你林家，不死不休！”
    林淵對他的威脅，充耳不聞。
    他徑直走到陳鋒身邊，在所有人那緊張到快要窒息的目光中，緩緩地，蹲下了身子。
    然後，他伸出手，抓住了陳鋒那隻因為施展《碎石拳》而骨節粗壯的、完好無損的右手。
    他要做什麽？
    所有人的腦海中，都冒出了這個巨大的問號。
    下一秒，林淵給出了答案。
    他抓著陳鋒的手腕，另一隻手，並指如刀，對著陳鋒的右手手筋位置，沒有絲毫猶豫地，輕輕一劃。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此時這片死寂的庭院裏，卻又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脆響！
    一道青色的靈力，如同最鋒利的手術刀，精準無比地，切斷了陳鋒的右手手筋！
    做完這一切，林淵鬆開手，站起身，仿佛隻是扔掉了一件垃圾。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幹脆利落，沒有一絲一毫的拖泥帶水。
    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平靜表情。
    但所有人，在看到他這個動作後，都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狠！
    太狠了！
    廢掉一個修士的手筋，尤其是對於一個主修拳法的修士來說，這比直接殺了他，還要殘忍！
    這意味著，陳鋒的修仙之路，從今天起，算是徹底斷絕了！
    “啊——！”
    陳萬裏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他撲到兒子身邊，看著那隻軟綿綿地垂落下去、再也無法握緊的右手，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雙眼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輸得體無完膚。
    他不僅輸了麵子，還輸掉了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兒子，輸掉了陳家未來的希望。
    林淵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用一種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語氣，緩緩開口，說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陳家主，你兒子，輸了。”
    “按照約定，你們陳家，是否應該兌現諾言，寬限我們林家幾天？”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陳萬裏的心上。
    陳萬裏死死地盯著林淵，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但最終，所有的怨毒和憤怒，都化作了深深的恐懼和無力。
    他知道，他今天，踢到了一塊他根本惹不起的鐵板。
    眼前這個少年，已經不是他能用“煉氣期”來衡量的存在了。他那鬼神莫測的手段，那殺伐果斷的心性，都讓他感到一陣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我們……走！”
    陳萬裏從牙縫裏，擠出了這三個字。
    他抱起已經徹底昏死過去的兒子，甚至不敢再多說一句場麵話，就在幾個同樣嚇得麵無人色的家仆的簇擁下，頭也不回地，狼狽不堪地，朝著林家大門外，快步離去。
    那背影，倉皇如喪家之犬。
    看著陳家眾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林家的族人們，在經曆了長久的、極致的震驚之後，終於，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贏了！我們贏了！”
    “林淵！好樣的！”
    “太解氣了！實在是太解氣了！”
    壓抑了整整一夜的屈辱和絕望，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徹底的釋放！許多人甚至喜極而泣，相擁而慶。
    整個林家祖宅，都沉浸在一片劫後餘生的狂歡之中。
    然而，作為這場勝利的最大功臣，林淵，卻並沒有絲毫的喜悅。
    他站在庭院的中央，看著自己那隻剛剛廢掉陳鋒手筋的右手，眼神，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他的腦海中，道種那冰冷的聲音，再一次，悄然響起。
    【警告：宿主拒絕執行‘最優資源配置方案’，導致大量高品質能量逸散，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浪費。】
    【根據‘道種進化協議’，此行為被判定為‘低效成長模式’。】
    【請宿主，在下一次，做出更‘明智’的選擇。】
    聽著這充滿了“警告”和“暗示”意味的話語，林淵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與這個藏在靈魂深處的“怪物”之間的戰爭，才剛剛，拉開序幕。
    而這場戰爭的凶險程度，將遠遠超過今天與陳家的這場，小孩子過家家般的戰鬥。
    因為，這場戰爭的賭注，不是家族的存亡，不是個人的榮辱。
    而是他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