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宗，外門，檔案室。
    這是一個被宗門規劃遺忘，被陽光拋棄的角落。
    當林淵第一次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時，一股混合著陳年紙張、腐朽木料和濃厚塵埃的氣味，便如同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忍不住連打了三個噴嚏。
    “阿嚏——阿嚏——阿嚏！”
    “喲，看來林師弟對這裏的水土，還挺服的嘛。”
    門口，傳來山羊胡執事那陰陽怪氣的聲音。他背著手，斜眼看著林淵，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此人名為劉明，在外門執事堂混跡多年，最擅長的便是看人下菜碟和欺負新人。
    “劉執事說笑了，”林淵揉了揉鼻子，臉上露出了他那標誌性的、人畜無害的憨厚笑容，“弟子隻是……隻是為即將能沉浸在宗門曆史的浩瀚海洋中，而感到激動不已，情難自已。”
    劉明嘴角一抽，顯然是被林淵這突如其來的“騷話”給噎了一下。他幹咳兩聲，指著檔案室內那如同山崩現場一般、堆積得到處都是的卷宗和玉簡，擺出官腔道：
    “林淵，你既有此等‘向道之心’，本執事自然要成全你。看到那邊的丙字號書架了嗎？從十七架到三十架，所有卷宗，都歸你了。”
    他用下巴點了點最深處那片最雜亂、灰塵最厚的區域。
    “你的任務，就是將這些至少有兩百年曆史的舊檔案，全部按照年份、事件等級、相關人物，重新整理、歸檔，並謄抄一份新的副本。很簡單吧？”
    他笑眯眯地看著林淵，眼神裏充滿了“我就是在整你，你能奈我何”的得意。
    這工作量，別說一個月，就算是一個勤勤懇懇的老黃牛，幹上三個月也未必能完成。完不成，就拿不到貢獻點，拿不到貢獻點，就沒資格去藏經閣。這便是他為林淵這個“不識抬舉的傻子”量身定做的“小鞋”。
    “弟子明白！”林淵的眼睛裏，仿佛閃爍著感動的淚光，他對著劉明深深一揖，“多謝劉執事栽培！弟子一定不負所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副“被賣了還幫著數錢”的傻樣，讓劉明心中那點小小的報複欲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哼著小曲，心滿意足地背著手離開了，準備三天後再來看看這個書呆子痛哭流涕的慘狀。
    然而，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檔案室那厚重的木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界的光線。
    黑暗中，林淵臉上的憨厚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餓狼闖進了羊圈般的、極度興奮與貪婪的表情！
    “寶庫……這他娘的才叫寶庫啊！”他低聲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環境掃描已完成。檔案室共存放卷宗三十七萬八千四百二十一卷，玉簡十一萬零三百五十五枚。】
    【已檢測到空氣中存在‘蝕骨黴’、‘噬靈蟎’等十三種有害微生物，長期暴露將導致靈力運轉晦澀，神魂疲乏。建議開啟內呼吸，並以靈力構建微循環護盾。】
    【任務分析：整理丙字號十七至三十架卷宗，共計一萬兩千三百卷。以常規人力計算，預計耗時九十七天。以本道種輔助，進行數據化掃描、歸類、自動生成目錄，預計耗時二十七天。】
    “二十七天？”林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太慢了。”
    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先給自己施展了一個最基礎的“清潔術”，將身上的灰塵拂去，然後才不緊不慢地走到那堆“卷宗山”前，隨手拿起一卷。
    “青陽宗曆，一千七百零三年。外門弟子王二狗，於黑風山脈執行‘采摘十年份火雲草’任務時，與同門李鐵牛因‘最後一株火雲草歸屬問題’發生口角，後升級為鬥毆。結果：王二狗被打斷左腿，李鐵牛被罰沒三個月月例。處理執事：趙四。”
    【信息價值評定：D級。歸類為‘外門弟子衝突案例’。人物標簽：王二狗（魯莽）、李鐵牛（暴力）、趙四（和稀泥）。】
    林淵又拿起一卷。
    “青陽宗曆，一千七百一十年。靈膳堂雜役張大山，被發現偷吃用於飼養靈獸‘三眼碧睛蟾’的‘爆漿甲蟲’，被罰清洗茅廁一個月。本人辯稱，隻是想嚐嚐鹹淡，為靈獸的口糧安全，把好第一關。”
    林淵嘴角抽了抽，這個理由，很強大。
    【信息價值評定：C級。可作為‘宗門趣聞’錄入。人物標簽：張大山（好吃、嘴硬）。備注：經數據庫比對，此人與在執事堂搭話的弟子張山，為叔侄關係，其家族有遺傳性貪吃基因。建議宿主與其交往時，妥善保管自己的食物。】
    “收到。”林淵心中默默記下。
    就這樣，林淵開始了他在檔案室枯燥而又“充實”的生活。
    白天，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人形掃描儀，以驚人的速度翻閱著卷宗。每一頁的內容，都在他眼中停留不超過一秒，然後便被道種轉化為最純粹的數據，存入他腦海中那個正在飛速構建的龐大數據庫裏。
    在外人看來，他隻是在機械地、麻木地搬運和翻閱，像一個被抽掉了靈魂的木偶。
    而到了晚上，他便盤膝而坐，一邊進行著基礎的修煉，一邊在腦海中，對白天收集到的海量數據，進行著“二次加工”。
    “將所有與‘丹藥’、‘靈草’相關的任務記錄，進行交叉比對，分析出宗門周邊，靈草產出率最高、風險最低的十個區域。”
    【分析完成。已生成‘外門采藥安全區地圖V1.0’。】
    “將過去五百年，所有‘外門大比’的獲勝者資料調出，分析其功法、法器、戰鬥風格，並與當年的主流功法進行對比，計算出‘版本答案’的勝率演變曲線。”
    【分析完成。結論：防禦型土係功法，在過去一百年內，勝率呈穩定上升趨勢。】
    “將所有執事、長老的人物檔案進行關聯，建立人物關係圖譜，標注其性格弱點、個人喜好、以及……貪腐記錄。”
    【指令已接收。正在生成‘青陽宗外門重要人物攻略手冊’……】
    林淵就像一個潛伏在陰影中的蜘蛛，以整個檔案室的故紙堆為養料，悄無聲息地，編織著一張覆蓋整個青陽宗外門的、巨大的情報之網。
    轉折發生在第八天。
    這天下午，一個滿臉焦急、修為在煉氣八層的青年弟子，不顧門口“閑人免入”的牌子，一頭闖了進來。
    “劉執事在嗎？劉執事！”
    “劉執事出去了，這位師兄有何貴幹？”林淵從書架後探出頭，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帶點怯懦的表情。
    “你？一個新來的雜役？”那弟子眉頭緊鎖，但還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說道，“我叫李默。我需要查找一份五十年前，關於‘赤焰礦洞’第三層妖獸潮爆發的勘探任務記錄！非常緊急！我爺爺當年參與了那次任務，現在我們家族跟人起了爭執，急需這份檔案作為證據！”
    林淵心中一動，道種的數據庫瞬間開始檢索。
    【關鍵詞：“赤焰礦洞”、“五十年前”、“李姓弟子”。】
    【檢索中……匹配到相關記錄三條。根據對方‘煉氣八層’、‘家族’等信息，進行二次篩選……】
    【目標鎖定！】
    “師兄稍等，我想想……”林淵故意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撓了撓頭，“五十年前……赤焰礦洞……好像……好像有點印象。”
    他慢吞吞地走到一個布滿灰塵的書架前，在一堆看似雜亂無章的卷宗裏，摸索了半天，還故意抽錯了兩次，最後才“恍然大悟”般地，抽出了其中薄薄的一冊。
    整個過程，充滿了笨拙和不確定性，完美符合他“書呆子”的人設。
    “師兄，你看看，是不是這份？青陽宗曆，兩千一百零七年，由外門長老孫立帶隊，共三十二名弟子參與的‘赤焰礦洞深層勘探及妖獸清理’任務，卷宗編號：庚辰七三五。參與弟子名單裏，第十七位，李長山，備注是擅長土遁符。”
    李默直接看傻了。
    他目瞪口呆地接過卷宗，翻開一看，頓時狂喜！
    “是！就是這個！李長山就是我爺爺！天啊！我……我找了三天了！問了三個執事，塞了二十塊下品靈石，他們都說太久遠了，找不到了！你……你怎麽……”
    林淵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憨厚笑容：“哦，我這幾天整理的時候，恰好看到過，運氣好，還記得一點。”
    “師兄！你這哪裏是運氣好，你這簡直是我的再生父母啊！”李默激動地握住林淵的手，就差給他磕一個了。他二話不說，從儲物袋裏摸出一個小瓷瓶和一袋靈石，硬塞給了林淵。
    “五十塊下品靈石！還有這瓶我自己煉製的‘清心丹’！不成敬意！以後但凡有我李默能幫上忙的地方，你林師弟盡管開口！”
    林淵“推辭”了半天，最終才“勉為其難”地收下，嘴裏還念叨著：“這怎麽好意思，我就是舉手之勞……”
    送走這位千恩萬謝的李默師兄，林淵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靈石袋，臉上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
    “情報網的第一個‘付費用戶’，已達成。”
    李默的“成功案例”，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外門弟子中不脛而走。
    很快，林淵的檔案室，從一個無人問津的冷宮，變成了某些“有特殊需求”的弟子眼中的“許願池”。
    這天，一個身材魁梧如鐵塔、臉上卻寫滿了“純情”二字的憨厚師兄，扭扭捏捏地走進了檔案室。他一進來，就把門關上，還布下了一個簡易的隔音結界。
    來人林淵認識，叫王鐵錘，天生神力，修煉的是一門剛猛的煉體功法，為人正直，就是腦子有點一根筋。
    “林……林師弟。”王鐵錘一張黑臉漲得通紅，憋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俺……俺想請你幫個忙。”
    “王師兄但說無妨。”
    “俺……俺喜歡煉丹房的柳師妹，柳飛燕。”王鐵錘一閉眼，豁出去了，“俺給她送過俺覺得最好的東西，俺爹傳給俺的玄鐵劍，她沒要；俺還把我攢了半年的月例，買了一張二階防禦符送給她，她也退回來了。俺……俺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林淵聽完，差點沒笑出聲。給一個煉丹師送劍？這操作，堪比給程序員送假發，突出一個精準踩雷。
    “王師兄，谘詢可以，但我的規矩，你懂的。”林淵伸出兩根手指。
    “懂！懂！”王鐵錘立刻遞上一個儲物袋，“二十塊下品靈石，外加俺最近做任務得到的一塊‘百年石鍾乳’，你看行不？”
    林淵心中一喜，石鍾乳可是煉體的好東西，麵上卻不動聲色地收下。
    “那麽，現在開始我們的‘精準戀愛扶持計劃’V1.0版本。”林淵在心中對道種下令。
    【指令已接收。目標人物：柳飛燕。開始進行用戶畫像分析……】
    【檢索檔案室數據庫……柳飛燕，入門三年，領取任務記錄共四十七次。其中，與‘百花穀’、‘雲霧澤’相關的任務三十一次。任務內容多為‘采集特殊花草’、‘捕捉幻彩蝶’。】
    【關聯消費記錄……過去一年，在宗門坊市購買‘七彩琉璃瓶’、‘星光紗’等裝飾性物品十二次。】
    【社交網絡分析……與其交好的幾位師姐妹，均以容貌秀美、喜愛風雅之物著稱。】
    【分析結論：目標人物柳飛燕，性格偏向文藝、浪漫，對一切美麗、稀有、具有生命氣息的事物有極高好感度。對金石、戰鬥等‘直男’屬性物品，存在天然排斥。】
    林淵聽著道種的報告，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導師”生涯。
    “王師兄，你之前的策略，從根子上就錯了。這叫‘無效輸出’。”
    “無效輸出？”王鐵錘一臉懵逼。
    “簡單說，你送的，都是你認為好的，而不是她認為好的。”林淵循循善誘，“現在，我給你一套全新的方案。”
    “第一，禮物。停止贈送任何與戰鬥相關的物品。你需要去百花穀深處，找到一種名為‘活體星光蘭’的植物。記住，要活的，連根帶土，用靈氣滋養著。然後，用你在任務中得到的那塊石鍾乳，滴一滴在上麵，它會開出帶著星光的花朵。”
    “第二，偶遇。根據我的……嗯，觀察，柳師妹每隔三天，會在清晨時分，去往靈獸園後山的清泉邊，采集晨露。你，就在那裏，裝作‘恰好’也在修煉，然後‘不經意’間，讓她看到你正在精心嗬護那盆星光蘭。”
    “第三，話術。她如果問起，你就說，你聽聞此花能吸收星光，對煉製某種靜心丹藥有奇效，所以特意培育，想作為禮物送給她。記住，要突出‘為了你’和‘對你有用’這兩個核心賣點！”
    王鐵錘聽得一愣一愣的，雖然很多詞他聽不懂，但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三天後，王鐵錘再次找到林淵，激動得滿臉通紅，話都說不利索了：“林……林師弟！成了！飛燕她……她收了我的花！還……還對我笑了！”
    從此，王鐵錘成了林淵最忠實的“小弟”，而“檔案室林半仙，能算姻緣斷前程”的名聲，也徹底打了出去。
    一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
    當山羊胡執事劉明，哼著小曲，準備來驗收林淵的“悲慘成果”時，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差點閃了腰。
    原本堆積如山的檔案室，此刻變得井井有條，所有的卷宗都按照統一的製式，分門別類地擺放在書架上，一塵不染。
    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小小的檔案室裏，竟然還有三四個弟子在排隊！
    “林師兄，這是我孝敬您的‘清風茶’，您幫我看看，我這個月接哪個任務，性價比最高？”
    “林哥！這是我剛從家裏帶來的‘醬肘子’！熱乎著呢！您快嚐嚐！”說話的，正是那個自來熟的張胖子。他如今已是檔案室的常客，每天負責給林淵帶飯，順便換取第一手的八卦消息。
    劉明看著那個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一邊啃著醬肘子，一邊指點江山的林淵，整個人都傻了。
    這劇本不對啊！
    說好的麵黃肌瘦、神情萎靡、痛哭流涕呢？
    這紅光滿麵、甚至還胖了一圈的家夥是誰？！
    “咳咳！”劉明重重地咳嗽一聲，試圖找回場子，“林淵！一個月到了，你的工作……做得怎麽樣了？”
    林淵放下醬肘子，擦了擦嘴，遞上一枚玉簡，依舊是那副憨厚的笑容：“幸不辱命。所有卷宗都已按您的要求，重新歸檔，並謄抄了副本。這是我做的電子……哦不，是靈力索引，您請過目。以後查找任何檔案，隻需輸入關鍵詞，一息之內，便可定位。”
    劉明將信將疑地接過玉簡，神識一掃，再次懵了。
    那玉簡中的目錄，清晰、詳盡、甚至還帶有各種交叉索引和備注，比他自己搞了幾十年弄出來的那個破爛玩意兒，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
    他張了張嘴，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疼，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隻能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好……很好。你可以……去藏經閣了。”
    林淵笑著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劉明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才是那個被關在籠子裏的、真正的傻子。
    而林淵，走在通往藏經閣的路上，感受著儲物袋裏那滿滿當當的靈石、丹藥和各種雜物，以及腦海中那張已經初具規模、連接著上百個“節點”的情報大網，他的嘴角，露出了一個冰冷的微笑。
    一個月，他不僅沒有被壓垮，反而完成了最原始的資本積累。
    他用信息，撬動了資源。
    “道種，統計一下我這個月的總收入。”
    【統計完成。共計收入下品靈石一千三百二十塊，各類丹藥十七瓶，符籙九張，雜項物品若幹……折合貢獻點，共計三千五百點。遠超兌換藏經閣一層任意功法的需求。】
    林淵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抬起頭，望向遠處那座在陽光下散發著古老氣息的九層寶塔。
    藏經閣。
    對別人來說，那是命運的轉折點。
    對他來說，那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下一個站點。
    隻是他沒有想到，一場真正意義上的、來自他身體內部的風暴，正在那座寶塔的深處，靜靜地，等待著他。
    囚籠的鑰匙，尚未找到。
    但藏經閣的“鑰匙”，他已經，牢牢地，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