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壁壘與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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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堡,戰略沙盤室。
    厚重的黑曜石石門在眾人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走廊裏守曜衛巡邏的腳步聲。房間中央,懸浮的大陸立體影像泛著冷白色的微光,光線透過能量脈絡,在石牆上投下斑駁的、如同蛛網般的影子——那是星輝大陸的山川與河流,此刻卻被西境與北域的幾塊灰暗區域撕裂了完整的輪廓。
    那灰暗不是死寂的黑,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凝滯的灰,像蒙了一層永遠擦不幹淨的霧。哪怕隔著能量屏障,在場的人都能隱約感覺到,那片區域散發的“規則惰性”正順著影像的能量波動,一絲絲滲進房間,讓空氣都變得沉重了幾分。
    淩曜、蘇睿、淩影阿凱以及小七的核心虛影圍聚在沙盤周圍。淩曜的暗藍色靈軀微微發亮,與沙盤的冷光交織,在他腳下的石磚上暈開一圈圈細碎的能量漣漪;小七的虛影站在最外側,手按在腰間的短刃上,眼神清冽如霜,哪怕是投影,也透著隨時準備戰鬥的警惕。
    “我們鎖定了目標,埃德加。”淩曜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抬手虛按在沙盤邊緣,指尖劃過那片灰暗區域時,靈軀的光芒明顯頓了一下,像是被某種力量輕微排斥,“但正如蘇睿所預警,他的‘領域’並非依靠蠻力構築,而是基於一套極其精密的、我們尚未完全理解的規則體係。強行破界,很可能引發災難性的規則崩潰——就像用錘子砸向緊繃的琴弦,不僅斷不了弦,還會讓整片區域的能量都陷入混亂,甚至加速領域的擴張。”
    淩影阿凱的虛影微微波動,不是刻意的動作,而是情緒牽動了能量形態——他很少在匯報時露出這樣的狀態。“少主,我們的人在西境邊界嚐試了十七種不同的能量滲透方案。”他頓了頓,每說一個方案,虛影的邊緣就會泛起一絲極淡的紅芒,像是在回溯失敗的過程,“包括模擬自然能量流的‘偽生態脈衝’、能穿透普通結界的低頻諧振波,甚至冒險構建了三個微型空間褶皺,想從維度縫隙裏進行內部觀測。”
    “所有嚐試均告失敗。”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挫敗感,“領域的‘自我校驗’機製極其敏銳,哪怕是一絲不符合‘基態’的能量波動,都會被瞬間識別——要麽被領域同化,變成和周圍一樣的惰性能量;要麽被直接排斥,像扔垃圾一樣彈開。我們派去的三個高階潛行符文傀儡,是用北境寒鐵和星輝水晶打造的,能隱匿九成以上的能量氣息,但在接觸領域邊緣的瞬間,就像被抽走了所有核心動力,變成了……一堆結構完美卻毫無用處的廢鐵。”
    蘇睿緊盯著沙盤上那片灰暗區域不斷演化的能量參數,她麵前的懸浮晶板上,無數數據條瘋狂跳動,紅色的警告符號時不時閃過。
    她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靈能眼鏡——那是她自己改造的,能放大能量軌跡——聲音裏帶著對對手的一絲複雜情緒:“埃德加把那片區域的物理常數都修改了。”
    “不是簡單的調整,是徹底的重構。”她指著晶板上的一組數據,語氣凝重,“重力係數比正常區域低三成,光速上限被壓縮到原來的一半,甚至連普朗克常數——這個我們一直認為是‘宇宙基礎’的數值,都被他強行統一到了一個極低的、剛好能維持‘靜默’的水平。”
    “它就像一個無比複雜的數學猜想被具現化,每一個能量粒子的運動,都嚴格遵循他設定的公式,形成了一個邏輯自洽的封閉世界。”她放下手,晶板上的數據流漸漸放緩,“暴力破解,等於是在和整個修改後的底層規則對抗——我們目前的力量,連撼動規則的邊角都做不到。”
    她頓了頓,轉頭看向淩曜,眼神裏除了凝重,還有一絲隱藏的擔憂:“而且,淩曜,你的靈軀狀態是另一個巨大風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高維能量與不穩定規則的集合體——就像一團隨時會燃燒的火焰。”
    “而埃德加的領域,是一塊冰冷的鐵板,強行把所有能量都固定在一個狀態。”她的聲音放輕了些,“你貿然進入一個底層規則被強行固定的領域,你的意識結構很可能因為無法適應這種‘僵化的秩序’而出現邏輯紊亂,甚至……被領域當成最大的‘異常變量’,用它的規則直接抹除。”
    淩曜沉默著。他能感覺到靈軀內部能量的躁動不安,上次強行馴化高維能量時留下的隱患,像一顆埋在身體裏的種子,此刻正被領域的排斥感刺激著。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暗藍色的靈軀邊緣,時不時泛起細微的、不穩定的波紋,像水麵被風吹起的漣漪。蘇睿的擔憂,並非危言聳聽。
    “所以,我們需要一把鑰匙。”淩曜最終開口,目光銳利如刀,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一把能撬開他完美理論縫隙的鑰匙。不是從外部強攻,而是從內部……找到他規則裏的漏洞,讓他自己的秩序,從內部瓦解。”
    “逆向的鑰匙?”小七清冷的聲音帶著疑問,她往前踏了半步,虛影的輪廓清晰了幾分,“用他的規則,反製他的領域?”
    “可以這麽理解。”蘇睿眼中閃過一絲靈感被觸動的光芒,她麵前的晶板上,突然跳出一組新的公式——那是她剛才聽淩曜說話時,下意識推導的“悖論模型”,“任何一個理論體係,無論看起來多麽完美,都可能存在其自身無法解決的‘悖論’,或者基於某些未經證實的‘公設’——就像一座看似堅固的城堡,地基下卻藏著一道裂縫。”
    “如果我們能找到埃德加理論體係中的那個‘阿基裏斯之踵’,”她的手指在晶板上快速滑動,公式隨著她的動作不斷完善,“或許就能製造一種‘信息病毒’——一段本身蘊含邏輯悖論的‘假規則’,比如‘讓靜止的物體同時保持運動’,投喂給他的領域。”
    “當領域試圖消化這段錯誤代碼時,就會陷入‘既要讓能量靜止,又要讓能量運動’的矛盾裏,很可能引發其係統內部的無限循環或邏輯崩潰,從而從內部瓦解其穩定性。”她抬起頭,眼中閃著興奮的光,“這是目前唯一能繞開領域外部防禦的辦法。”
    這個計劃大膽而瘋狂,充滿了不確定性。但麵對埃德加這種對手,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途徑。
    “需要我做什麽?”淩曜直接問道,他沒有絲毫猶豫——他知道,執行這個計劃,必然需要有人深入險境,而他的靈軀,是唯一能承受這種風險的存在。
    “你需要作為載體,將這段‘悖論代碼’注入領域邊緣。”
    蘇睿的語氣不容置疑,她調出淩曜的靈軀能量報告,上麵的紅色警告符號還在閃爍。
    “隻有你的靈軀具備足夠的能量層級和規則適應性,能夠短暫承載並釋放這種非自然的邏輯衝擊。但在此之前,淩曜,你的靈軀必須保持足夠的穩定性!”
    她指著報告上的波動曲線:“以你現在的狀態,別說注入代碼,恐怕在靠近領域十公裏的過程中,靈軀就會因為規則排斥而出現崩潰跡象——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她的話點明了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淩曜自身的狀態,已經成為了執行計劃的關鍵瓶頸。
    ……
    會議結束後,眾人各自離去執行任務。淩影的虛影率先消散,去調配更多人手監控西境的能量波動;小七的投影也漸漸淡去,臨走前,她特意看了淩曜一眼,留下一句簡短的意念:“少主,守曜衛隨時待命。”
    淩曜獨自走出沙盤室,沿著古堡的石製回廊返回觀星塔。走廊兩側的壁燈泛著暖黃色的光,照亮了牆上掛著的淩家曆代先祖的畫像——他們的眼神堅定,仿佛在注視著當下的危機。
    淩曜抬手摸了摸靈軀的胸口,那裏的能量波動依舊有些紊亂,他知道,蘇睿的計劃不僅是為了對抗埃德加,也是為了讓他能真正穩定下來。
    而蘇睿,則快步回到了她的實驗室。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靈植汁液、金屬與能量的味道撲麵而來——那是她常年研究留下的氣息。
    她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決然,沒有像往常一樣先整理實驗台,而是直接走到角落,按下了一個隱藏在書架後的按鈕。
    書架緩緩移開,露出後麵一扇銀色的金屬門,門上刻著複雜的符文,是她親手布下的防護結界。
    她揮退了正在整理數據的助手,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不要讓任何人靠近這裏,包括淩影大人。”
    助手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實驗室。蘇睿反鎖了金屬門,又在門外啟動了最高級別的能量屏蔽——淡藍色的光罩籠罩了整個實驗室區域,隔絕了所有外部的能量探測和聲音。
    做完這一切,她才走到實驗室最內側,一個從未在任何人麵前啟動過的、結構極其複雜的銀色金屬台前。
    金屬台是用南境的星紋鋼打造的,表麵刻滿了細密的能量導管,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台麵上,無數細如發絲的銀色導管像藤蔓一樣纏繞,最終連接到中間一個籃球大小的透明晶石容器上。
    容器內,並非空空如也,而是懸浮著一小團不斷蠕動的、閃爍著微弱星光的活體組織——那是在淩曜初步凝聚靈軀,尚未完全穩定時,蘇睿冒著極大風險,趁著他修煉後能量最平和的瞬間,小心翼翼收集並保存下來的。
    那裏麵不僅有他逸散出的原生生命物質,還蘊含著一絲極其微弱的靈魂印記——這是她瞞著所有人,包括淩曜,秘密進行了三年的“錨點”計劃。
    她抬手輕輕放在晶石容器上,指尖傳來一絲溫熱的觸感——這是組織還活著的證明。“不能再等了……”蘇睿喃喃自語,眼神堅定,“再拖下去,別說對抗埃德加,你連靈軀都要撐不住了。”
    她轉身走到控製台前,雙手按在冰涼的晶板上,精神力高度集中。隨著她的動作,實驗台周圍的符文依次亮起,淡綠色的生命能量和銀白色的星輝源能從導管中緩緩流出,像兩條溫柔的溪流,注入那組織。
    “首先,需要穩定他靈軀的能量簽名,模擬出一個穩定的‘形態場’……”蘇睿全神貫注,目光緊緊盯著容器內的組織,晶板上的參數隨著能量注入不斷變化。
    起初一切順利,組織的閃爍頻率漸漸變得規律,從雜亂的微光變成了穩定的、如同呼吸般的明暗交替。
    可就在能量注入量達到三成時,異變突生。
    團組織的微光驟然變得刺眼,從柔和的星光色變成了刺眼的橙紅色,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裂紋,像是隨時會炸開;連接容器的銀色導管瞬間亮起紅光,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導管表麵甚至滲出了一層極薄的冰霜——那是能量反噬時產生的低溫。
    蘇睿瞳孔一縮,心髒猛地一緊。她沒有慌亂,而是立刻調動精神力,快速調低星輝源能的輸出強度,同時將生命能量的比例從三成提高到七成,用更溫和的能量去緩衝反噬的衝擊力。
    她的額頭滲出細汗,手指在晶板上飛快操作,調整著每一個參數的細微變化——從能量流速到頻率,再到符文的激活順序,每一步都精準到極致。
    幾秒鍾後,團組織的橙紅色光芒漸漸褪去,重新恢複成柔和的星光色,表麵的裂紋也慢慢愈合;導管的紅光漸漸褪去,冰霜融化成細小的水珠,沿著導管滑落。
    蘇睿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指尖傳來一絲涼意。她看著容器內重新穩定的組織,眼神裏多了幾分堅定:果然,重塑靈軀錨點的路,比預想中更凶險。但哪怕再難,她也不能放棄——這不僅是淩曜的希望,也是整個大陸的希望。
    她要同時走兩條最難的路:一邊破解埃德加的“惰化領域”,一邊為淩曜重塑回歸物質界的“錨點”。
    實驗室的燈光映照著她專注的側臉,她的眼神亮得驚人,與觀星塔上淩曜凝視遠方的身影,隔著古堡的石牆,遙遙相對。這一夜,星輝古堡裏,一明一暗兩束光,交織著希望與危機,在黑暗的籠罩下,悄悄積蓄著打破僵局的力量。
    而遠方的埃德加,還在他那座由規則構築的完美囚籠裏,對著光幕上的數學模型孜孜不倦地調整著參數。
    他不知道,在他追求“絕對秩序”的同時,一道針對他理論根基的攻擊正在醞釀,一段能重塑對手命運的秘密研究,也正在黑暗中悄然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