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無聲的守護與流言初現
字數:4849 加入書籤
周末在題海和醫院電話的間歇中匆匆而過。周一清晨,林晚星帶著濃重的黑眼圈走進教室。母親的病情在周末出現反複,雖然暫時穩定,但李醫生語氣裏的凝重,以及那張又增加了數額的費用清單,像巨石壓在她心頭。
物理測驗的陰影更是雪上加霜。她強迫自己複習,但效率低下,江嶼那種舉重若輕的解題方式,像一麵鏡子,照出她的笨拙和掙紮。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剛要放下書包,腳步卻頓住了。
她的課桌上,放著一本厚厚的、略顯陳舊的筆記本。深藍色的封皮,沒有任何署名。她疑惑地拿起來,翻開。
裏麵是密密麻麻的手寫筆記,字跡工整清晰,與沈清韻給她的複印資料風格迥異,更帶一種個人的梳理痕跡。內容是高中物理全部重點難點知識的歸納,尤其是電學和磁學部分,條分縷析,旁邊還用紅筆標注了各種巧妙的解題技巧和易錯點。許多方法,竟與江嶼那日展現的思路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更加係統、更易於理解。
晚星的心髒猛地一跳。她迅速抬頭,目光掃視教室。大部分同學還沒來,隻有幾個值日生在打掃。沈清韻的座位空著。李萌正埋頭啃著早餐包子。
她的視線最終不受控製地落向那個角落。
江嶼破天荒地已經坐在了位置上,依舊戴著耳機,低頭擺弄著手機,仿佛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但那本通常攤在他桌上的《汽車發動機原理》,今天卻不見蹤影。
一個荒謬又驚人的念頭竄入晚星腦海:這本筆記……是他放的?
可能嗎?那個用紙團砸人、說話能嗆死人的江嶼,會做這種事?可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誰?沈清韻的字跡她認得,李萌更不可能有這種水平的筆記。
她拿著那本沉甸甸的筆記本,手心有些出汗。這是一種比扔紙團更讓她無措的“幫助”。紙團可以理解為不耐煩的施舍,但這本明顯花費了無數心血的筆記,其意義截然不同。
整個早自習,晚星都心不在焉。她翻看著那本筆記,裏麵的內容深入淺出,直擊要害,對她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可這炭火的來源,卻讓她坐立難安。
她幾次想回頭,直接問江嶼,但一想到上次不歡而散的“交鋒”,話又咽了回去。萬一不是他,豈不是自作多情?萬一是他,他又會是什麽反應?冷嘲熱諷,還是幹脆不理?
課間,她終於忍不住,趁著江嶼離開座位去洗手間的空隙,快速看了一眼他的抽屜。裏麵依舊雜亂,但那本《汽車發動機原理》確實不在。她的心又沉了幾分。
下午物理課,王老師在進行測驗前的最後複習。講到一道與周末困擾晚星那道題類似的複合場問題時,王老師點了幾個同學回答思路,包括沈清韻。大家的解法都在常規範圍內,雖然正確,但步驟繁瑣。
王老師目光掃過全班,最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落在了後排角落:“江嶼,你呢?這種題,你有沒有更簡單點的想法?”
全班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帶著或好奇或看戲的表情看向江嶼。連沈清韻也微微側頭。
江嶼慢吞吞地摘下一邊耳機,臉上沒什麽表情,甚至懶得看黑板上的題,隻是懶散地回了三個字:“沒想法。”
王老師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但也沒多說什麽,繼續講課。
晚星卻注意到,在江嶼說出“沒想法”之前,他的目光極快地在黑板的題目上掃過,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畫了一個極其簡短的弧線——正是他那本筆記裏,以及上次紙團上,用來簡化這類題目的關鍵輔助線軌跡!
他明明有想法!而且是最優解!但他選擇了沉默。
為什麽?是因為不屑於在課堂上表現?還是因為……不想暴露那本筆記的存在?
晚星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一個更驚人的猜測浮現:他給她筆記,是不是也算準了她會需要,又不想讓她在眾人麵前,因為使用了他的方法而引人注目?或者說,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私下裏會做“整理筆記”這種事情?
這種別扭的、繞了極大彎子的“幫助”,讓晚星完全懵了。
放學後,晚星故意磨蹭到最後。教室裏隻剩下她和正在關窗的沈清韻。
“班長,”晚星鼓起勇氣,拿起那本藍色筆記本,“請問,這本筆記是你放在我桌上的嗎?”
沈清韻關好窗,回頭看了一眼筆記本,搖了搖頭,眼神平靜:“不是我的。我的筆記風格不是這樣。”她頓了頓,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江嶼空著的座位,語氣平淡地補充了一句,“不過,這筆記看起來很有水平,對你複習應該很有幫助。”
連沈清韻都這麽說……晚星基本可以確定,筆記的主人就是江嶼。
她心情複雜地收拾好書包,走出教學樓。夕陽西下,她推著自行車,心亂如麻。江嶼這個人,簡直是一個巨大的矛盾集合體。他可以冷漠到不近人情,又可以細心到默默放下一本可能對他而言也十分重要的筆記;他可以在課堂上公然睡覺,卻擁有著連老師都驚歎的解題能力;他看似對一切漠不關心,卻會因為她解題思路“太吵”而用近乎粗暴的方式介入。
她走到校門口的小賣部,想買瓶水。剛拿起一瓶礦泉水,就聽到旁邊幾個穿著同樣校服的女生嘰嘰喳喳的議論聲,聲音不大,但關鍵詞清晰地飄進了她的耳朵。
“……就是那個新來的轉校生,叫林晚星的……”
“真的假的?她不是從省實驗來的嗎?看著挺乖的啊……”
“知人知麵不知心唄!有人看見她周末晚上在‘夜色’酒吧附近晃悠……”
“不會吧?她去那種地方幹嘛?”
“誰知道呢……而且你們沒發現嗎?她一來,江嶼好像就有點不對勁……”
“對啊對啊,上次自習課他們還吵架來著……”
“嘖嘖,看來好學生也不簡單啊……”
晚星拿著礦泉水的手瞬間冰涼,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夜色”酒吧?她周末兩天都在醫院和家裏奔波,怎麽可能去那種地方?還有江嶼……這些流言怎麽會扯到一起?
她猛地轉頭,看向那幾個女生。她們發現晚星在看她們,立刻噤聲,互相使了個眼色,匆匆結賬離開了,留下幾道意味深長、摻雜著鄙夷和好奇的目光。
晚星站在原地,仿佛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剛剛因為那本筆記而產生的一絲困惑和暖意,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惡意的流言擊得粉碎。
原來,這座孤島,不僅要麵對學習的壓力、家庭的困境、同桌的謎團,還要提防來自暗處的冷箭。
她失魂落魄地推著車往家走。路過那個熟悉的巷口時,她再次看到了那輛黑色的摩托車。江嶼靠坐在車上,低著頭,似乎在等人。
晚星的心猛地一緊。流言言猶在耳,她此刻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她低下頭,想假裝沒看見,快步走過去。
“喂。”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慣有的不耐煩。
晚星腳步一頓,不得不抬起頭。
江嶼看著她,眉頭微蹙,眼神裏是她看不懂的情緒。他手裏捏著一個小小的、印著寵物醫院標誌的塑料袋,裏麵似乎是藥片。
“這個,”他把袋子遞過來,動作有些僵硬,語氣更是別別扭扭,“喂貓的時候,順便多開了一份。消炎的。”
晚星愣住了,看著他手裏的藥袋,又抬頭看他。消炎藥?他是在解釋周末去醫院的事?還是……他聽到了那些流言,在用這種方式,笨拙地告訴她,他周末的去向,與她無關?
夕陽的餘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將他耳根處那一抹不自然的紅暈照得有些明顯。
晚星看著那個藥袋,又想起桌上那本筆記,想起課堂上他刻意隱瞞的解題思路,再聯想到剛才那些惡意的流言……
一瞬間,所有的線索似乎串聯了起來,指向一個她從未想過的方向:這個看似渾身是刺的少年,或許正在用他所能理解的、最笨拙的方式,在無人察覺的角落,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守護。
而她,卻可能因為那些流言,剛剛差點誤解了他。
風穿過巷子,吹動了晚星額前的碎發。她看著江嶼那雙別開視線、卻依然帶著幾分強撐鎮定的眼睛,第一次,沒有感到害怕或排斥,反而有一種酸澀的、複雜的情緒,緩緩湧上心頭。
流言的寒意依舊刺骨,但眼前這個別別扭扭遞來藥袋的少年,卻像一道微弱而堅定的壁壘,莫名地,為她擋住了一些東西。
她伸出手,接過了那個小小的、沉甸甸的塑料袋。
“……謝謝。”她的聲音很輕,幾乎消散在風裏。
江嶼沒說話,隻是迅速收回手,重新戴上了頭盔,發動了摩托車。引擎聲中,他最後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隨即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晚星握著那袋消炎藥,站在巷口,久久沒有動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