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暖眼睛一直盯著江禦鐸懷裏的池小諾，生怕他不小心弄疼了女兒。
    但池暖的擔心很顯然是多餘的。
    江禦鐸抱得很穩，甚至比她還要穩。
    那雙常年握槍、打敗敵人、上陣指揮的手，此時輕輕抱著一個軟軟糯糯的小團子，居然顯現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協調。
    池暖的手臂得到解放，酸麻的感覺瞬間上來，剛才還不覺得，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多累。
    她輕輕活動了下肩膀，想要緩解酸痛。
    江禦鐸微微瞥眸，看到池暖的動作隻是輕蹙眉頭，嘴唇張了張卻沒出聲，默默將視線轉回池小諾的小臉上。
    池暖緩過來一點，轉頭看向江禦鐸，和他的視線剛好錯開。
    池暖看到這一幕時，心中有點說不要出口的感覺。
    江禦鐸穿著軍裝，懷裏抱著熟睡的池小諾，昏暗的燈光在父女兩人身上灑下一層溫柔的光暈，讓江禦鐸平時那張冷硬的臉都好像柔和了幾分。
    他低著頭，目光專注的看著懷裏的池小諾，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
    池暖看著眼前的畫麵，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恍惚覺得，她和江禦鐸，本就這樣過了多年……
    池小諾突然在江禦鐸懷裏哼唧了一聲，這才讓她回過神來。
    “沒事，睡吧……”江禦鐸聲音低沉，還染上了許多溫柔，“不怕……”
    池暖微微垂眸，看到托著池小諾屁股的那隻大手，在笨拙的拍著小屁股，動作輕而柔。
    和江禦鐸表麵的樣子完全不符。
    池暖再次看得出神。
    “她很像你。”江禦鐸忽然開口，聲音被他故意壓低，卻清晰傳入池暖的耳朵。
    池暖愣了一下，思緒還沒回籠，下意識回答：“眼睛……更像你。”
    這話一出，她就後悔了，臉頰微微發燙，連忙低下頭。
    江禦鐸也因為這句話頓了一下，幾秒鍾後，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但好像並沒有之前那冰冷的窒息感，反而多了一種微妙平靜的氛圍。
    一個小時後，護士再次來測量體溫。
    “37度8，降下來了，效果不錯。”護士甩了甩手中的體溫計，“回去後注意觀察，如果明天還會反複發燒，或者精神不好，再過來。”
    “這是開的風寒和退燒藥，按時吃。孩子吃了容易嗜睡，多留意一下狀況。”
    池暖長長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解放。
    剛被壓下去的疲憊感再次襲卷而來。
    “謝謝醫生，謝謝護士。”她接過藥，連連鞠躬道謝。
    回去的路上，依舊是那輛吉普車。
    池小諾退了燒，睡得安穩了許多。
    池暖抱著她，靠在車窗上，身體隨著車子的輕微搖晃，眼皮突然變得沉重不堪。
    腦袋輕輕一歪，枕著車門就睡著了。
    江禦鐸專注地開著車，時不時看一眼後視鏡中的母女倆。
    看到池暖睡著了，輕踩刹車，盡量將車開得平穩。
    快到家屬院時，池暖醒了。
    看著陌生的環境，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江禦鐸看了眼後視鏡，單手轉了個反向盤，忽然開口：“以後有什麽事，直接很跟我說。”
    池暖困倦地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像今天這樣，”江禦鐸輕歎補充道，眼光依舊看著前方，“不要自己硬扛。”
    江禦鐸聲音依舊聽不出什麽情緒，平淡冷靜，沒有欺負。
    但就是這麽一句話，在池暖的心裏蕩開層層波紋。
    她看著他那張在暮色的掩蓋下依舊冷硬的側臉，心中百感交集。
    是感激、困惑？
    還是不安和連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
    “嗯……”她低下頭，輕輕應了一聲，“知道了，謝謝……江長官。”
    江禦鐸不再說話。
    而她也轉頭看向窗外。
    真的能找他嗎？
    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厭煩她們？
    池暖不敢深想。
    無數個壞想法在她腦海中冒出，江禦鐸如果有一天，不能再收留他們母女倆人，她們又該何去何從？
    車子緩緩停靠在筒子樓下。
    江禦鐸先下車。
    池暖也從後座打開車門，剛想抱著池小諾從車內下來時，江禦鐸先一步接過了她懷中熟睡的女兒。
    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很多次。
    池暖的手不經意觸碰到他的手背，嚇得她連忙將手縮回。
    江禦鐸恍若未覺，抱著池小諾轉身，一步步走向樓梯，隻不過平時訓練有素的腳步卻在此刻顯得有些倉促。
    池暖揉了揉發燙的臉頰，強行讓自己的冷靜下來後，這才小跑著跟上。
    回到房間，江禦鐸輕輕將池小諾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藥放在桌上，明天記得按時吃。”江禦鐸回頭，對著愣在門口的池暖指了指，語氣又恢複了一貫的公事公辦，“明天我會讓人送些吃的用的過來。”
    此時江禦鐸背對著池暖。
    池暖看不清楚江禦鐸臉上的表情。
    江禦鐸頓了頓，繼續道：“還缺什麽，告訴我，我讓人送。很晚了，休息吧。”
    說完，他轉身要離開，期間沒有和池暖視線交匯。
    “江長官！”
    池暖下意識叫住他。
    江禦鐸腳步頓住，回頭看她。
    池暖這才看清，江禦鐸那張冷硬的臉上，好像帶著一絲緋紅色？
    她不敢盯著看，低下頭，抿了抿唇，鼓起勇氣真誠地道歉：“今天晚上，真的……非常感謝您，要不是您……”
    “職責所在。”江禦鐸打斷她，目光在她寫滿疲憊的臉上停留了一瞬後，又連忙移開，“不必總是道謝。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一切有我。”
    最後那句話說的很輕，卻重重地砸在池暖心上。
    江禦鐸說完，沒等池暖回答，轉身大步離開。
    直到房間門被輕輕帶上，池暖依舊站在原地。
    回味著剛才的那句話和今夜所發生的一切。
    窗外，天色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灰白。
    新的一天即將開始，等到她的，依舊是那個不確定的未來。
    但此刻，池暖的心裏，除了茫然和不安，還多了一點別的東西。
    她抓不住那個感覺。
    好像抓住了，但下一秒就會落空。
    想到這，池暖心裏有點難過。
    是啊，人家那麽高高在上，怎麽可能會看上一個什麽都沒有的農村主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