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個完整的家
字數:4532 加入書籤
江禦鐸將舊日曆拿出來。
皺眉看了看。
是什麽?
小孩子的塗鴉嗎?
江禦鐸並沒有在意,很隨便的展開了那張皺巴巴的小紙片。
看清楚上麵的內容時,江禦鐸整個人僵在原地。
操場上嘈雜的口令聲、腳步聲,在他耳中像是被一陣屏障隔絕開。
他的世界裏,隻剩下手中這張皺巴巴又幼稚的畫。
日曆紙的背麵,空白的地方,上麵畫著刹三個歪歪扭扭的小人。
左邊是一個高高的小人,腦袋方方的,身子直直的,肩膀上還畫了幾道杠杠,好像江禦鐸肩膀上的肩章。
雖然畫得有點抽象,但從那挺直的身板和努力表現出的威嚴氣質,能依稀分辨出來這畫的是他。
右邊是一個頭發長長的小人,穿著一條畫得像個小三角形的裙子,用兩個小黑點畫出了眼睛,還有一個向上彎的弧線代表嘴巴。
江禦鐸認出來了。
那是池暖。
而在這兩個高低不一的小人中間,還有一個更小的小人,圓乎乎的,腦袋上畫著兩個小揪揪,一隻手牽著高個小人的手,另一隻手牽著長頭發小人的手。
三個小人,手拉著手,站在一起。
畫麵最上方,還用歪斜的線條,畫了一個又大又紅的太陽。
沒有任何文字,隻有最簡單純粹的線條和構圖,呈現出了一家三口溫馨的模樣。
江禦鐸的呼吸,在這一刻呆滯住了。
那雙深邃的眼眸死死盯著那張畫,指關節微微用力泛白。
操場上陽光照在他的身上,讓他感覺到有一股奇異的熱流。
從他的指尖,握著那張小紙片開始,無聲地流遍全身,最後全部匯集到心髒。
咚……咚……咚……
他屏住呼吸,周圍的一切聲音全都消失,隻剩下自己胸腔裏的心跳聲。
而正在後山忙碌的池暖,也有很多收獲。
身後的籃子漸漸成沉了起來。
除了艾葉和地黃,她還找到活血化瘀的益母草、清熱解表的菊花茶,甚至在一棵老槐樹下發現了幾叢肥嫩的蒲公英。
但她對此樂此不疲,一直在山坡上忙碌著,連時間都忘記了。
采完蒲公英,感覺腰有點痛,直起來輕輕捶著腰間。
陽光正好,此時她正處於半山腰,望下去便能看到整齊的軍區大院。
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操場的一角,甚至能隱約聽到傳來的口號聲。
江禦鐸,此時應該就在那裏吧?
她想象著他冷遮臉訓兵的樣子,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道弧度。
意識到什麽,池暖連忙搖搖頭,甩開這莫名的思緒,繼續彎下腰,找著需要的藥材。
操場上。
江禦鐸像是被抽離了這個喧鬧的世界,所有的聲音、景象都模糊脫去,腦海裏隻有這三個歪歪扭扭、手拉著手的小人。
“頭兒?”
“參謀長?”
“江禦鐸!你別嚇我啊!”
何勁的聲音由遠及近,最後一句直接是吼著喊出來。
江禦鐸猛地回神,被何勁的聲音從幻想中強行拽出。
他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臉上閃過被人窺破心事的慌亂,猛地將那張舊日曆攥在手心,快速塞進了軍裝褲子的口袋裏。
“什麽事?!”
他轉過身,冷眼看著何勁,聲音比平時冷了好幾分。
他故意冷著臉,好像故意掩飾剛才那瞬間的失態。
何勁別他這突如其來的冷意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
他也沒招惹這尊煞神啊?
這又是抽的什麽風?
何勁雖然疑惑,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他剛才攥緊的手上瞟去,小聲嘀咕:“頭兒,剛才你看啥呢?看那麽入神,我叫了你好幾聲,還以為你魂丟了呢……”
“沒什麽!”
江禦鐸厲聲打斷他,皺眉看向他:“不知道哪個兵瞎畫的惡作劇,亂七八糟!”
說完煩躁的揮了揮手,對著還在原地懶散休息的士兵們吼了一句:“訓練繼續!都愣著幹什麽?!需要我八抬大轎請你們去?第二組!障礙越野,計時開始!”
士兵們被江禦鐸這一吼,立刻行動起來,不敢再偷懶。
隻是心裏都暗暗納悶,江長官今天的氣壓怎麽比低壓槽還低?
而且剛才江長官的走神和表情,怎麽看都不像是看到惡作劇該有的反應啊……
何勁摸了摸鼻子,看著江禦鐸明顯寫著生人勿近的表情,心裏跟個明鏡兒似的。
惡作劇?
騙鬼呢!
哪個兵敢往江禦鐸包裏塞這種畫?
他剛剛都看到了。
那畫上畫得明明是一家三口!
何勁隻是在心裏吐槽一下,咂咂嘴巴,沒敢再觸黴頭,趕緊跑去監督訓練了。
接下來的訓練,江禦鐸比之前更加嚴苛,毫不誇張地說,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每一個動作細節,每一次協同配合,都被他冷聲指出不足,訓斥聲不絕於耳,甚至連原來不會被訓斥的小細節都被江禦鐸罵的個狗血淋頭。
士兵們叫苦不迭,隻覺得今天的江禦鐸好像一座隨時可能會爆發的火山。
江禦鐸背著手,冷眼看著喊苦喊不出的士兵們,臉色冷冽。
其實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需要用這種自虐的專注和嚴厲,來強行壓下心底不斷翻湧的情緒。
那張簡單的畫,將他那顆冰封多年的心湖,砸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訓練終於結束,江禦鐸是第一個邁步離開操場。
步伐很快,好像後麵有惡鬼在追趕他似的。
何勁剛拿起水壺,想要和從自己麵前走過的江禦鐸說兩句話,結果就隻感覺到自己麵前刮過一陣風,再轉頭看去,江禦鐸已經離開好幾米了。
江參謀長到底是怎麽了?
回到辦公室,江禦鐸反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終於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靠在門板上,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下心情後,這才就愛那個口袋裏那張被他手心汗水浸濕的日曆紙,小心翼翼拿了出來。
那動作輕柔的,和他平時握槍批文件的力道天差地別。
他走到窗邊,借著窗外的光線,再次一遍遍仔細地看著那張畫。
線條那麽稚嫩,歪歪扭扭,比例完全不符合。
可就是這樣一幅在外人眼裏隻是胡亂塗鴉的話,勾勒出一種他從未敢設想,也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東西。
那個東西叫家。
一個完整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