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就是這樣麽……”
    江禦鐸喃喃自語。
    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也太過沉重。
    他的世界裏，長期以來隻有部隊、任務、紀律和責任。
    所謂的家，是遠在京城、規矩森嚴、壓得他喘不過氣也帶著隔閡的家族大宅。
    他不喜歡那個地方。
    那便是家給他的印象，而不是這樣……
    這樣簡單、溫暖，甚至有些讓他不知所措的畫麵。
    看著這張畫，心髒再次被那種陌生的情緒填滿。
    他心裏很清楚，這才不是池小諾的惡作劇，而是池小諾用最直接的方式，真情實意表達出來對家，對父親這個位置的渴望。
    而他，就是占據這個位置的人。
    江禦鐸拿著畫的手微微顫抖，將那張紙放在辦公桌上，用指尖撫平上麵的褶皺。
    那平時緊繃的唇角，也微微勾起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暖弧度。
    他看著那張紙，神情溫柔。
    門外傳來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報告！”
    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
    江禦鐸聞聲，瞬間收起了臉上的表情，恢複了一貫的冷漠，將那張日曆紙小心地夾進一本軍事理論書籍裏。
    確定沒有露餡，這才抬頭冷聲道：“進來。”
    門被推開。
    進來的是文工團的幹事蘇晴晴。
    蘇晴晴穿著合身的軍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江參謀長，沒打擾您工作吧？”
    蘇晴晴聲音甜美，目光落在江禦鐸身上。
    仔細看能發現，她的眼神中帶著對江禦鐸的曖昧和傾慕。
    蘇晴晴走到江禦鐸麵前，清了清嗓子：“參謀長，我來找您是關於下個月軍民聯歡晚會的節目安排，我們團裏有幾個方案，想請您過目一下，給點指示。”
    說著，她江一份文件遞給江禦鐸。
    身體趁機往前傾了傾，故意和江禦鐸拉近距離。
    江禦鐸的眉頭微微一皺，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接過文件，語氣滿是疏離回答：“放這裏吧，我有空會看。”
    蘇晴晴點頭答應，卻沒有立刻離開。
    江禦鐸蹙眉，抬眼望向她：“還有事？”
    “沒事，參謀長，您平時工作太辛苦了，我看您今天氣色好像有點不太好，是不是訓練太累了？正好，我們團裏剛到了一批新茶葉，提神效果很好，我給您拿點過來嚐嚐？”
    蘇晴晴不像太快離開，眼神一直在江禦鐸的身上就沒離開過。
    江禦鐸神色不變，繼續低頭看著文件，聲音冷淡：“不必，我還有事。”
    這逐客令已經很明顯了。
    蘇晴晴的臉上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恢複如常：“那……我就不打擾您嘞。”
    說完，她轉身離開。
    關門前，還是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江禦鐸。
    江禦鐸低著頭，認真看著，目光就沒有從文件上移開，好像蘇晴晴的離開對他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蘇晴晴有些難過，關上門，失望離開。
    辦公室門關上，重新恢複了安靜。
    江禦鐸將蘇晴晴送來的文件放在一邊，目光不由自主的再次瞟向那本夾著畫的書。
    那種奇怪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
    後山上。
    池暖背著那隻籃子，正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她那隻籃子已經變得沉甸甸的。
    底部鋪著厚實的艾葉，上麵整齊碼放著挖到的地黃根莖，還有益母草、野菊花和蒲公英。
    籃子的邊緣，她還細心地用藤蔓係了幾束開著淡紫色小花的植物。
    這是她在山坡向陽處發現的野生黃芩。
    她記得醫書上說過，黃芩清熱降燥，瀉火解毒，尤其適合春夏換季飲用，曬幹後泡水，味道帶著點苦澀，但回甘清甜，最能去火解乏。
    她特意挑了些鮮嫩的芽，想著回去，把這個送去軍區，能給江禦鐸泡杯茶。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一種羞澀和莫名期待的情緒讓她的臉頰微微發燙。
    但很快，她便給自己的這個想法找了一個理由。
    他每天訓練那麽辛苦，還要照顧她們母女倆，喝點這個應該會舒服些吧？
    而且，她采了這麽多草藥，也該跟他說一聲，畢竟是他允許她來的。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點是，她要告訴他，今天晚上她來做飯。
    那二十塊錢她不能動，但能用今天在後山上發現的一些野菜，以及家裏還剩下的一點肉和米做一頓簡單的晚飯。
    他今天早上出去的那麽早，今天肯定累了一天了，不能讓他回來再做飯。
    她不想總是那麽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照顧。
    想到這裏，池暖心裏那種異樣的感覺更深了。
    她壓下心中的感覺，加快腳步下山。
    回到大院時，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背著籃子走向旁邊的軍區。
    在門口的站崗的士兵看到池暖，敬了個禮：“這位同誌，請問你找誰？”
    “我找江禦鐸，江參謀長，我是他的……”
    池暖說到這裏，愣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該怎麽介紹自己的身份，隻能補了句：“我是他的家屬。”
    士兵點頭，江參謀長最近有家屬入住這是整個軍區都知道的事情，但池暖現在要進去，還是需要例行檢查。
    “同誌，麻煩你給我們檢查一下你後麵的東西。”
    池暖點頭，脫下籃子讓士兵檢查。
    檢查結束，士兵這才讓路，並敬禮：“同誌，謝謝配合，可以進去了。”
    池暖對士兵道過謝後，背起籃子走進軍區。
    軍區大院的門隻能直通辦公樓。
    池暖循著記憶走進辦公樓，裏麵很安靜，走廊上偶爾有穿著軍裝的幹部匆匆走過，看到她這個生麵孔，都會投來一絲好奇的目光，但並未阻攔。
    池暖按照自己的記憶，找到了江禦鐸辦公室的那條走廊。
    越是靠近，她的腳步越是不自覺的放輕，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心髒更是砰砰跳個不停。
    她甚至在腦子裏麵演練了好幾遍等會兒要和江禦鐸說的話。
    “江長官，我采了些草藥回來……這個黃芩可以泡水喝，清熱解乏的……還有晚上的我來做飯……”
    池暖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
    直到看到那扇熟悉的木門，池暖心顫了一下。
    下一秒，門從裏麵被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