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劉禹錫的“貶謫逆襲記”

字數:5842   加入書籤

A+A-


    在唐朝的貶謫路上遇到劉禹錫,大概率會覺得這人力氣有點怪——別人被貶了,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唉聲歎氣,他倒好,在朗州的秋天裏對著天喊“秋天比春天還好看”,在和州的破屋子裏寫“我這房子雖破,可我品德香”,到了蘇州還忙著幫老百姓救災,忙得腳不沾地。
    有人說他“心大”,也有人說他“裝的”,隻有劉禹錫自己知道:貶謫不是“掉坑裏”,是老天爺給了個機會,讓他看看不一樣的風景,活成不一樣的人。
    今天就聊聊,劉禹錫是怎麽在一次比一次難的貶謫裏,把“苦日子”過成“精神修行”,最後活成連逆境都打不垮的模樣。
    朗州秋夜:別人哭秋天,他偏說“秋日勝春朝”
    第一次被貶到朗州的時候,劉禹錫33歲。正是男人想幹一番大事的年紀,卻被扔到了這個“連消息都傳不出去”的窮地方。
    朗州的秋天不好過。風一刮,樹葉嘩啦啦掉,江邊的草都黃了,連鳥叫都透著股冷清。那會兒的文人,一到秋天就開始“悲秋”,寫的詩不是“萬裏悲秋常作客”,就是“秋風蕭瑟天氣涼”,好像秋天就是用來哭的。
    有一天傍晚,劉禹錫在江邊散步。風裹著落葉吹到他臉上,旁邊有個老農歎著氣說:“天涼了,收不成莊稼咯,這日子咋過喲。”換作別人,說不定也跟著歎氣,可劉禹錫盯著天上看——你猜他看到啥了?
    一隻白鶴,從灰蒙蒙的雲裏衝了出來,翅膀一振,直往天上飛,把那些愁眉苦臉的雲都甩在了後麵。他一下子就看呆了,心裏的堵得慌好像被這隻鶴給戳破了,就喊出聲:“誰說秋天隻能哭?我看這秋天,比春天還帶勁!”
    回到破屋子,他就寫了《秋詞》,第一句就把“悲秋”的老規矩給破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春天是好,花開得豔,太熱鬧了,熱鬧得讓人慌;秋天不一樣,天更高,雲更淡,連一隻鶴飛上天,都能把人的心思帶到雲裏頭去——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多帶勁!
    他為啥能寫出這話?不是他沒吃過苦。朗州的冬天冷得鑽骨頭,他沒錢買炭火,裹著薄被子看書;想跟朋友聊聊天,翻山越嶺寄封信,得等半個月才有回音。他不盯著“苦”看,反而盯著那些“亮”的東西:
    早上起來,看到院子裏的竹子沒黃,還綠得精神,他就覺得“這竹子比長安的花還好看”;
    傍晚去江邊,聽到漁民唱著歌收網,哪怕魚不多,那歌聲也透著股活氣,他就跟著哼兩句;
    下雨的時候,他看著雨打在荷葉上,滴答滴答響,都覺得“這聲音比長安的琵琶還好聽”。
    其實他不是看不見苦,是他不願意被苦困住。就像那隻鶴,別人隻看見秋天的冷,他卻看見鶴衝破雲層的勁兒——人也一樣,心裏有股“往上飛”的勁兒,再冷的秋天,也能活出春天的意思。
    後來有人問他:“你在朗州那麽苦,咋還能這麽樂嗬?”劉禹錫笑著說:“苦是苦,苦裏也有甜啊。你要是總盯著苦,甜就看不見了。”
    和州破屋:被知縣刁難三次,他寫《陋室銘》懟回去
    貶謫的日子一長,劉禹錫就成了“貶官專業戶”——從朗州到連州,再到夔州,最後又被調到和州。本以為到了和州能安穩點,沒想到遇到個故意刁難他的知縣。
    這知縣知道劉禹錫是“被貶的官”,沒靠山,就想欺負他。第一次分房子,把他安排在城南的江邊,房子又小又潮。換作別人,可能會去找知縣理論,劉禹錫啥也沒說,還寫了副對聯貼在門上:“麵對大江觀白帆,身在和州思爭辯。”意思是“我在江邊看船,心裏還想著國家大事,你這點小刁難,我根本不放在眼裏”。
    知縣一看,嘿,這小子還挺硬氣!第二次就把他的房子調到城北,房子更小了,住下一張床、一張桌子。劉禹錫還是沒生氣,又寫了副對聯:“垂柳青青江水邊,人在曆陽心在京。”——“我住的地方是小,我心還在長安,想的是給國家做事,你這點小動作,沒用!”
    知縣氣壞了,第三次直接把他塞進了城裏一間破得不能再破的屋子——一丈見方,連窗戶都漏風,下雨天還漏雨,晚上睡覺能聽到老鼠跑。這下連鄰居都看不下去了,說:“這知縣太欺負人了,你去告他啊!”
    劉禹錫卻笑了。他看著這破屋子,桌子上擺著書,牆上掛著古琴,窗外還有幾叢竹子,覺得這屋子挺好:“雖然小,雖然破,我在這裏能看書,能彈琴,能想事情,這不比那些裝滿金銀珠寶的大房子好?”
    那天晚上,他點著燈,提筆就寫了《陋室銘》。開頭就說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山高不高沒關係,有神仙就出名;水深不深沒關係,有龍就靈驗。那房子呢?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這房子是破,我住在裏麵,我的品德能讓這房子都變香!
    他還寫
    “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
    ——台階上長著青苔,簾子外是綠色的草,多有詩意;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跟我聊天的都是有學問的人,沒有那些隻會說閑話的庸人;
    “可以調素琴,閱金經”
    ——我能彈彈琴,看看書,多自在。最後還懟了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
    ——沒有亂七八糟的音樂吵我,沒有煩人的公文累我,這房子就像諸葛亮的茅廬、揚雄的亭子,都是有大本事的人住過的,哪裏破了?
    這篇《陋室銘》一寫出來,立馬在和州傳開了。老百姓都誇劉禹錫“有骨氣”,連遠在長安的文人都聽說了,紛紛為他點讚。那知縣本來想刁難他,結果反而讓劉禹錫出了名,自己倒成了笑話。
    其實劉禹錫不是“傻”,也不是“裝清高”。他知道,知縣能欺負他的房子,卻欺負不了他的“心”。房子再破,隻要心裏有“德”,有“理想”,就不怕別人看不起;日子再難,心裏有“底氣”,就不會被刁難打垮。這就是他的“精神超越”——你能改變我的處境,卻改變不了我的心態。
    蘇州救災:當刺史不搞虛的,百姓喊他“劉三賢”
    貶謫了二十多年後,劉禹錫終於被調回了中原,後來又被任命為蘇州刺史。這時候的他,已經快六十歲了,頭發都白了,一到蘇州,就立馬忙了起來——因為蘇州剛遭遇了一場大旱災,老百姓快沒飯吃了。
    他到蘇州的時候,街上到處是逃荒的人,有的老百姓抱著餓得哭的孩子,跪在路邊求糧食;有的田地幹裂得能塞進手指頭,莊稼全枯死了。以前的官員遇到這種情況,要麽向上級哭窮要救濟,要麽就不管不顧,等著朝廷派人來。可劉禹錫沒等,他一上任就幹了三件事:
    1. 開倉放糧:他把蘇州官倉裏的糧食拿出來,分給最窮的老百姓,還規定“老人和孩子多給點,壯勞力少給點,能自己找活幹的先給種子”,不讓糧食浪費。
    2. 減免賦稅:他給朝廷寫奏折,說“老百姓都快沒飯吃了,哪還有錢交稅?請朝廷免了蘇州今年的賦稅,等明年收成好了再交”。朝廷一開始不同意,他就一次次寫,直到朝廷批準。
    3. 修水利:他帶著老百姓挖水渠,把長江的水引到田裏,還教老百姓種耐旱的莊稼,說“今年旱了,咱們得想辦法,明年就不怕了”。
    那幾個月,劉禹錫每天天不亮就出門,跟著老百姓一起挖水渠、分糧食,晚上還在燈下統計災情,常常忙到半夜。有一次他累得暈倒在田埂上,老百姓把他抬回家,給他熬粥,說:“劉大人,您歇歇吧,我們來就行。”劉禹錫醒了就說:“我是蘇州的刺史,你們的日子過不好,我怎麽能歇著?”
    過了半年,蘇州的災情終於緩解了。老百姓有飯吃了,田裏的莊稼也長起來了,街上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老百姓都特別感激劉禹錫,把他和以前治理蘇州特別好的韋應物、白居易放在一起,稱為“蘇州三賢”,還在蘇州建了“三賢祠”,供奉他們的畫像。
    有人問劉禹錫:“您都快六十了,還這麽拚命幹嘛?”他說:“我當這個刺史,不是為了當官,是為了老百姓能好好過日子。以前我被貶的時候,老百姓幫過我很多,現在我能幫他們,當然要拚命。”
    後來到了晚年,劉禹錫退休了,住在洛陽的小院子裏,還是沒閑著。他想起在貶謫路上,看到很多老百姓因為沒錢看病,小病拖成大病,就開始收集各種治病的藥方,不管是民間的偏方,還是用過的藥方,都一一記錄下來,整理成了一本《傳信方》。這本書裏的藥方都很簡單,老百姓能看懂、能用上,比如治咳嗽的、治腹瀉的,幫助了很多人。
    有人說:“您都退休了,還管這些幹嘛?”劉禹錫笑著說:“我這輩子,當官沒當多大,寫詩也隻是愛好,可要是能幫老百姓多做點事,就算沒白活。”
    貶謫二十三年,他活成了“逆境裏的修行者”
    有人算過,劉禹錫從33歲第一次被貶,到56歲回到長安,整整貶謫了23年。23年啊,人生最好的時光,他都在走貶謫的路,住破屋子,吃苦日子,可他從來沒抱怨過“老天爺不公”,也沒說過“我這輩子完了”。
    他在朗州寫《秋詞》,不是“裝樂觀”,是他真的從秋天裏看到了“衝破雲層”的希望;他在和州寫《陋室銘》,不是“裝清高”,是他真的覺得“品德比房子重要”;他在蘇州救災,不是“裝好人”,是他真的把“老百姓的日子”放在心裏。
    他的“精神超越”,不是“逃避苦難”,而是“直麵苦難,然後把苦難過成修行”——
    別人把貶謫當“懲罰”,他把貶謫當“看世界的機會”,所以他能在巴渝聽到民歌,寫出《竹枝詞》;
    別人把破屋當“羞辱”,他把破屋當“修心的地方”,所以他能寫出《陋室銘》,成為千古名篇;
    別人把退休當“養老”,他把退休當“繼續幫人的機會”,所以他能寫出《傳信方》,惠及百姓。
    晚年的時候,劉禹錫坐在洛陽的小院子裏,看著窗外的竹子,手裏拿著《傳信方》,想起二十多年的貶謫日子,笑著對朋友說:“以前覺得被貶是苦,現在想想,要是沒那些日子,我也寫不出那些詩,也幫不了那些老百姓,說不定變成了長安城裏一個混日子的官了。”
    逆境就像一麵鏡子,有的人照出了“抱怨和軟弱”,有的人卻照出了“堅強和通透”。劉禹錫就是後者——他沒被貶謫打垮,反而在貶謫裏活成了更好的自己,活成了一束光,不僅照亮了自己的日子,還照亮了後來無數在逆境裏掙紮的人。
    直到現在,再讀《秋詞》,還能感受到那種“秋日勝春朝”的底氣;再讀《陋室銘》,還能明白“惟吾德馨”的珍貴;再想起他在蘇州救災的樣子,還能知道“當官要為老百姓做事”的道理。
    這就是劉禹錫的厲害——他不僅是個詩人,更是個“逆境裏的修行者”,用自己的日子告訴我們:再難的路,心裏有光,就能走下去;再苦的日子,心裏有堅守,就能過成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