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劉采春:唱紅江南的“中唐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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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的江南,像剛浸過蜜的軟糕——蘇州的評彈繞著水巷飄,杭州的藕粉冒著熱氣香,連揚州市集上的叫賣聲,都帶著點唱曲兒的調調。就在這片活色生香的水土裏,淮甸來的劉采春,帶著一家子搭的戲班,把“參軍戲”唱成了當時最火的“流行曲目”,活脫脫成了那個年代的“民間天後”。
說起來,劉采春能吃“藝人”這碗飯,打小就帶了“老天爺賞飯”的勁兒。她老家在淮甸(今江蘇淮安一帶),爹是個走街串巷唱小調的,娘會繡點戲服上的小花,家裏雖不富裕,卻總飄著曲兒聲。劉采春剛會說話,就跟著爹哼《茉莉花》的調子;三歲時,娘給她穿個小戲服,她就能模仿爹唱裏的小媳婦,一扭一捏的模樣,逗得街坊鄰居笑彎了腰。
有次爹在市集唱《王祥臥冰》,唱到動情處,台下有人抹眼淚,劉采春從後台鑽出來,扯著爹的衣角說:“爹,你唱得不對!王祥凍得發抖,聲音該抖一點!”爹愣了愣,照著她的說法調整,台下的掌聲果然更響了。那時候大家就說:“老劉家這丫頭,將來準是個唱曲兒的好苗子!”
等劉采春長到十六歲,出落得眉清目秀,嗓子更是亮得像初春的泉水——別人唱小調,頂多傳到街對麵;她一開口,能繞著巷子飄三圈,連河邊的洗衣婦都忘了捶布,豎著耳朵聽。這時候,她遇上了周季崇——一個會打板、能逗哏的後生,兩人一見如故,沒多久就成了親。
婚後的日子,還是圍著“戲”轉。周季崇有個弟弟叫周季南,嘴皮子溜,能說會道;後來兩人有了女兒周德華,小姑娘繼承了劉采春的好嗓子,五歲就能跟著哼戲詞。有天晚上,一家人圍著油燈吃飯,周季崇說:“咱們一家子都懂戲,不如搭個戲班,四處演去?總比我單個跑江湖強。”
劉采春眼睛一亮:“好啊!我唱主角,你打板,季南哥逗哏,德華跟著伴舞,多好!”
就這麽著,“周家戲班”(後來大家都叫“采春班”)就成了——沒有像樣的行頭,娘給繡的花帕子當道具;沒有固定的戲台,市集的空場子、廟前的石階,隻要能站人,就能開演;連趕路的車,都是租來的小驢車,上麵堆著戲服和簡單的家夥什。
他們演的“參軍戲”,不是現在的京劇越劇那種正經大戲,更像咱們現在的相聲加小品——有兩個主要角色,一個“參軍”(一般是裝傻的官),一個“蒼鶻”(專門逗樂、拆台的),插科打諢間還得唱幾段小調,逗觀眾笑,有時候還得捎帶點勸人向善的小道理。
劉采春是戲班的“台柱子”,她既能演“參軍”,也能扮“蒼鶻”,最絕的是她的“一人多角”——前一秒還是個尖酸刻薄的小媳婦,叉著腰罵“你這沒良心的”;下一秒就能變成個憨乎乎的老農,撓著頭說“今年收成好”;轉臉又能扮成個貪官,挺著肚子說“本官斷案最公平”,那神態、那語氣,活靈活現,每次都能逗得台下觀眾拍著大腿笑。
有次在蘇州的玄妙觀前演出,劉采春扮了個怕老婆的小官,周季南扮他老婆。劉采春剛一上台,挺著個假肚子說“本官今日要審案”,周季南就拎著個雞毛撣子衝上來:“審什麽案!先把昨天賭輸的錢給我交出來!”劉采春立馬縮著脖子,嬉皮笑臉地說“夫人息怒,下次不敢了”,台下的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有個賣糖葫蘆的老頭,笑得糖葫蘆都掉了一串。
更讓人著迷的,是劉采春的嗓子。她唱的小調,不是那些文縐縐的詩,全是老百姓的家常話——比如《望夫歌》,唱“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說的是商人家媳婦的苦;還有《囉嗊曲》,唱“那年離別日,隻道住桐廬”,講的是夫妻分離的思念。這些詞,就像街坊鄰居在嘮嗑,可經她一唱,那婉轉的調子,能把人的眼淚都唱出來。
有回在杭州的西湖邊演出,正是清明,遊人特別多。劉采春剛開口唱《望夫歌》,湖邊的喧鬧聲一下子就靜了——賣茶的姑娘忘了遞茶,劃遊船的老漢忘了撐篙,連趴在媽媽懷裏的小孩,都停止了哭鬧,睜著眼睛聽她唱。等她唱到“今日送君處,羞言歸故鄉”,台下好幾個婦人都抹起了眼淚,有個婦人還喊:“姑娘,你唱到我心坎裏了!我家那口子去經商,三年沒回來了!”
就這麽著,“采春班”的名聲,像長了翅膀似的,在江浙一帶傳開了。他們到哪個地方,哪個地方就熱鬧得跟過節似的——提前幾天就有人打聽“采春班啥時候來”,演出當天,市集裏擠得水泄不通,有人從幾十裏外趕過來,就為了看一眼劉采春,聽她唱一段。
有次他們去紹興演出,戲台搭在城隍廟前,人太多,把旁邊的菜攤都擠倒了,攤主不僅沒生氣,還說“沒事沒事,等采春姑娘唱完我再收拾”;連當地的官差,本來是來維持秩序的,後來也站在邊上聽得入了迷,忘了管亂擠的人。
戲班走紅的日子,其實也藏著不少苦。趕路全靠驢車或坐船,遇上刮風下雨,驢車陷在泥裏,一家人就得下來推;有時候戲台漏雨,劉采春頂著雨唱,嗓子都唱啞了,還是笑著跟觀眾說“沒事,接著來”;女兒德華小時候暈車,一路上吐得厲害,可一到戲台前,立馬精神起來,跟著娘一起唱。
劉采春常跟家人說:“苦點沒事,觀眾喜歡,值了。”
真正讓“采春班”從“民間紅人”變成“文人也追捧”的,是越州刺史元稹的一句話。
元稹當時正在越州(今浙江紹興)當刺史,這人本身就愛詩詞,還特別喜歡民間藝術。有天他微服出巡,正好遇上“采春班”在市集演出,擠在人群裏看了一會兒,立馬被劉采春吸引了——看她表演時的靈動,聽她唱歌時的婉轉,再看她跟家人配合的默契,元稹忍不住連連點頭。
演出結束後,元稹特意讓人把劉采春一家請到府裏,還擺了桌簡單的酒菜。席間,元稹笑著說:“采春姑娘,你這表演,比長安城裏的宮廷戲還好看!尤其是你唱的小調,句句都在說老百姓的日子,實在!”
劉采春有點不好意思,說:“大人過獎了,我們就是演給老百姓看的,他們喜歡,我們就高興。”
後來,元稹還專門寫了首詩誇她,裏麵有兩句:
“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
意思是“劉采春說話得體,又有風度;一舉一動都透著溫柔秀美”。這話一傳開,了不得了——以前大家覺得“采春班”就是個民間戲班,現在連刺史都誇,那就是“有水平”的藝人了!
從此,不僅老百姓愛聽劉采春的戲,連江南的文人墨客,都常來“追星”——有人專門給她寫新的戲詞,有人把她唱的小調記下來編成冊子,還有人請她去家裏的宴會上表演。劉采春也不端架子,隻要有空,就去表演,唱的還是那些老百姓愛聽的調子,演的還是那些逗樂的參軍戲。
有次一個文人請她去家裏演出,想讓她唱點“高雅”的詩,劉采春笑著說:“大人,我唱不來那些文縐縐的,還是給您唱段《囉嗊曲》吧,您聽了肯定喜歡。”結果一曲唱完,那文人連連叫好:“好!比詩還動人!這才是真藝術!”
就這樣,劉采春帶著她的家庭戲班,在中唐的江南闖出了一片天。他們沒有華麗的戲台,沒有貴重的行頭,卻用最接地氣的表演、最動人的歌聲,征服了無數人的心。有人說,劉采春是“中唐最火的流行天後”,她卻總說:“我就是個跑江湖的藝人,能讓大家笑一笑、樂一樂,能讓一家子靠手藝吃飯,就夠了。”
那時候的江南,若有人問“最近最火的是什麽”,十個有九個會說“去看采春班的戲啊!”——戲台上,劉采春穿著素淨的戲服,一開口,歌聲能飄到雲裏;戲台下,老百姓擠在一起,笑得開懷,聽得入迷。這樣的畫麵,成了中唐江南最鮮活的記憶,也讓劉采春這個名字,跟著她的歌聲,留在了大唐的煙火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