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全宇宙都在抄我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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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禦花園的假山洞內,每一寸空氣都冰冷刺骨。
林亦背靠著濕滑的石壁,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生鏽的刀片。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神魂上蛛網般的裂痕正在蔓延,那是被強行剝離部分存在後留下的創口。
阿蕪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用撕下的衣角布條仔細地為她包紮手腕上被碎石劃開的傷口:“八個……你說還有八個‘你’?這絕不可能……我的數據庫裏沒有任何關於平行個體的設定!”
林亦扯出一個虛弱卻尖銳的苦笑,目光穿透黑暗,仿佛在看某個遙遠的存在。
“所以你的係統,從一開始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對吧?”她的指尖撫上懷中那枚冰冷的竹簡,這是寒鴉老人臨死前塞給她的唯一遺物。
她用指甲刮去表層厚重的黴斑,一行深刻的刻痕顯露出來,字跡潦草而決絕:“複製品終將弑主——因它們所求非權,而是‘成為真我’。”
她的指尖在“真我”二字上輕輕顫抖,一種徹骨的寒意從心底升起,遠比山洞的陰冷更甚。
“他們不是想殺我……”她喃喃自語,像是在對阿蕪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他們是想活成我。”
話音未落,洞外本應靜止的落葉竟無風自動,一片片盤旋而起,圍繞著假山洞形成一個緩慢旋轉的漩渦。
它們並非被風吹動,而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引力牽引,懸浮在半空。
阿蕪驚得瞪大了雙眼,失聲道:“你……你在影響現實?”
林亦自己也感到了那股微弱卻不容置疑的力量,它源自她神魂的裂隙深處,陌生而又熟悉。
她還來不及回應,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洞口,悄無聲息。
影十三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一本薄薄的冊子,聲音是毫無起伏的機械質感:“殿下,今日行程修正。您應於巳時前往天機閣,與三公主殿下會麵。”
林亦的視線從旋轉的落葉移到他那張仿佛戴著麵具的臉上,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影十三沒有絲毫遲疑:“三年零七個月又十二天。”
“那你告訴我,”林亦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哪一天,最快樂?”
影十三的身體僵住了。
他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瞳孔驟然緊縮,仿佛有無數衝突的指令在他體內奔流亂竄,讓他那精密的程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紊亂。
“……數據不足,無法檢索。”
林亦笑了,那笑容帶著一絲蒼涼的釋然。
她抬手輕輕一揮,那股環繞在外的無形引力瞬間消散,盤旋的落葉“嘩”地一聲盡數落地。
就在這一刹那,影十三像是被一股巨力猛地推開,不受控製地向後踉蹌了三步,才勉強穩住身形。
他那張麻木的臉龐上,第一次浮現出近似驚懼的神色。
他感覺到了一種純粹的壓迫感,那並非來自內力或權勢,而是源於某種規則之外、他無法理解、更無法抗衡的東西。
巳時,天機閣偏殿。
林亦如約而至,殿內卻空無一人。
檀香嫋嫋,隻有窗邊一張紫檀木棋盤上,擺著一盤未下完的棋局。
她沉默地在棋盤前坐下,就在她指尖觸碰到一枚溫潤的白子時,藏於袖中的胚胎牌驟然升溫,灼熱滾燙。
一道微光從牌中射出,在棋盤上空自動投影出一段模糊的影像。
那是寒鴉老人臨終前的最後時刻,他靠在祭壇邊,咳出的血染紅了胸襟。
而在他的身後,赫然矗立著九尊與林亦身形相仿的人形容器,每一具容器表麵都流淌著微光,其中閃爍著不同的“林昭昭”的記憶片段。
“第九次月圓將至……”老人的聲音微弱而嘶啞,“唯有真正‘無用’之人,才能承載新火,點燃歸墟。可陛下……陛下他等不及了,於是……他們造了拾枝。”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化作光點消散。
林亦怔在原地,心頭巨震。
原來仙帝父皇早就知道她這具身體的特殊,卻因為她的“無用”,選擇了放棄,轉而去培育一個看似更高效的“版本”。
她伸出手,想要撫平棋盤上被光影擾亂的棋子,可她的指尖尚未落下,那些黑白棋子竟自己動了起來,在棋盤上自行排列,最終組成了一句話:“你活著,就是反抗。”
窗外一道驚雷閃過,慘白的光照亮了她震驚的臉。
她猛然想起了什麽,疾步衝向偏殿後的閣樓秘藏。
那裏存放著皇室曆代所有公主的命格玉牒。
她憑著記憶,顫抖著手翻開了屬於自己的第十冊。
玉牒之上,用朱砂墨赫然寫著:“林昭昭,壽元盡於十歲生辰,魂歸歸墟。”
可她明明活到了二十多歲!
她的指尖劃過那行文字,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壽元盡於”四個字墨色陳舊,而後麵的“十歲生辰”與“魂歸歸墟”的墨跡卻嶄新如昨。
有人篡改了她的生死簿!
黃昏,鏡湖畔。
落日熔金,將湖麵染成一片瑰麗的橘紅。
林亦獨自佇立在湖邊,將那枚屬於拾枝的、已經斷裂的木簪輕輕投入水中。
一圈圈漣漪蕩漾開來,湖麵倒映出她的身影,卻詭異地比她的動作慢了半拍。
緊接著,那遲滯的倒影之後,第二重、第三重影像接連浮現,層層疊疊。
一個是在漫天大雪裏笨拙堆著雪人的林亦,一個是穿著白大褂在未來感十足的實驗室裏敲擊著光幕代碼的林亦,還有一個是身披猙獰戰甲、揮舞巨劍斬向惡龍的林亦……無數個“她”在無數個不同的世界裏,重複著相似的掙紮與命運。
阿蕪遠遠地站在樹下,她手中那塊係統核心的殘片瘋狂閃爍著刺目的紅光,最終,所有亂碼都消失了,化作一行清晰的金色提示:【主線任務更新:尋找真實錨點】。
她沒有再像以往那樣追問任務細節,隻是默默地走上前,握住了林亦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手。
湖水深處,被稱為鏡婆婆的老婦人正用布滿皺紋的手撫摸著一塊水底的古老石碑,碑文上刻著凡人看不懂的符文。
她輕聲歎息:“第十次月圓將至……這一次,可別讓他們再換掉你了。”
林亦緩緩仰頭,望向天邊初升的月牙。
她能感覺到,在她神魂夾層最深處,那團一直被她戲稱為“奶茶色”的星芒,在這一刻忽然劇烈膨脹,光芒首次穿透了她的身體,向外擴散出半丈光暈,形成了一圈肉眼不可見的結界。
湖畔的風吹過,卻連她的衣角都無法拂動。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與阿蕪交握的手,輕聲說了一句:“我不想躺了。”
就在下一瞬,遠在萬裏之外的昆侖墟之巔、南溟島的活火山口、北冥的萬載冰原……九處絕地之中,九枚沉寂了多年的胚胎牌,在同一時刻灼熱發燙,幽幽浮現出相同的三個字:
新火令。
寅時三刻,鏡湖倒影未散。
林亦依舊站在湖畔,夜色與水光在她眼中交匯,映出的卻不再是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