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在滿是痱子粉味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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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嘩啦嘩啦”的響聲吵醒的。
不是辦公室空調外機的嗡鳴,也不是樓下便利店冰櫃的製冷聲。
是那種老吊扇轉起來,扇葉跟鐵框較勁的顫音,帶著股隨時要散架的塑料味。
眼皮沉得像粘了膠水,我費了老大勁才掀開條縫。
先聞到的是股熟悉的味道——
痱子粉混著固本肥皂的香味,有點嗆,卻紮得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沒繃住。
“醒了?醒了就趕緊起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
這聲音!
我猛地坐起來,後腦勺“咚”地撞在床頭的木欄杆上,疼得我齜牙咧嘴。
可注意力全在眼前的人身上——
我媽正站在床邊,手裏拎著個印著小碎花的臉盆,盆裏搭著條半幹的藍毛巾。
關鍵是,我媽怎麽這麽年輕?
她臉上沒那些後來因為操心我爸的病、我的婚事長出來的深皺紋,頭發也沒白,紮著低馬尾,鬢角碎發用個舊發卡別著。
穿的還是那件藍白條紋短袖——我記得特別清楚,這是2003年超市十塊錢兩件促銷買的,後來她穿了好幾年,直到領口磨破才舍得扔。
“媽?”我嗓子幹得像被砂紙磨過,開口聲音都劈了,“你這衣服……哪來的?”
我媽把臉盆往床頭櫃上一放,伸手就拍了我胳膊一下,力道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輕不重卻帶著股熟悉的勁兒:
“什麽哪來的?不就是上次跟你王嬸去供銷社買的嗎?你這孩子,睡傻了?剛高考完就天天窩床上,分數線後天就出來了,你心咋這麽大?”
高考?分數線?
我腦子“嗡”的一聲,跟炸了個煙花似的,眼前瞬間閃過一堆畫麵——
2025年的出租屋,十平米的小破房,桌上堆著沒吃完的外賣盒,電腦屏幕還停留在沒改完的項目報告上。
老板昨天晚上還在微信上催:“林默,明天九點必須交,不然這個月績效別要了。”
我不是在加班嗎?怎麽一睜眼就回這兒了?
我環顧四周,徹底懵了。
這不是我那間月租兩千五的出租屋,是老家的老房子!
牆是刷的白灰,有些地方掉皮露出紅磚,床頭貼的還是周傑倫的海報——2002年《八度空間》的專輯封麵,海報角都卷邊了,是我當年攢了半個月零花錢買的。
窗戶是木頭框的,裝著鐵柵欄,窗外能看見我家那棵老槐樹,枝椏都快伸到窗台上了,葉子綠得發亮。
我猛地低頭看自己的手——
不是那雙敲鍵盤敲得指節突出、還沾著墨跡的手,是年輕的手,皮膚光滑,指縫裏還留著昨天跟趙磊打籃球蹭的泥灰。
“媽,今年……是哪年啊?”我聲音都在抖,生怕聽見那個不敢想的答案。
我媽又拍了我一下,這次力道重了點:“你這孩子真是睡糊塗了?2003年啊!剛過完非典,你忘了?那時候天天在家量體溫,出門還得戴口罩,你嫌悶,偷偷把口罩摘了,還被我罵了一頓。”
2003年……
我坐在床上,眼淚“唰”地就下來了,不是難過,是激動得渾身都在抖。
2003年,我18歲,剛高考完,還沒填誌願。
還沒因為膽小沒跟蘇曉表白。
我爸還沒因為跟風買“原始股”虧光家裏所有積蓄。
我媽還沒因為常年操心落下一身病。
我奶奶還在,還能給我煮我最愛吃的玉米粥……
所有的遺憾,所有的意難平,都還沒發生!
“哎?你哭啥啊?”我媽慌了,趕緊拿過毛巾給我擦臉,“是不是高考沒考好?沒事啊,考不好咱再複讀,實在不行咱就去學個手藝,餓不死的。”
“不是,媽,我沒考不好。”我抓著我媽的手,她的手很暖,不像後來冬天總冰得跟蘿卜似的,“我就是……就是覺得有點不敢信,好像做夢一樣。”
“有啥不敢信的?”我媽笑了,眼角有淡淡的細紋——是年輕的細紋,不是後來那些能夾死蚊子的深溝。
“趕緊起來洗漱,我給你煮了雞蛋,再不吃就涼了。對了,你王嬸剛才還來問,說她家蘇曉也醒了,讓你有空過去跟她對對答案,倆孩子一塊考的,心裏也有個底。”
蘇曉!
我聽見這個名字,心髒“咚咚”跳得快衝出嗓子眼了。
蘇曉,我隔壁班的女生,也是我喜歡了整整三年的女生。
2003年的夏天,我因為怕被拒絕,沒敢跟她表白;後來填誌願,她去了南方的南京大學,我留在了本地的二本,從此就斷了聯係。
去年我在同學群裏看見她的結婚照,新郎是個戴眼鏡的醫生,那天我一個人喝了一斤白酒,吐得稀裏嘩啦,心裏堵得慌——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跟她說一句“我喜歡你”。
現在,我竟然能再見到18歲的蘇曉?
“媽,我這就起!”我一下子從床上蹦起來,動作太猛,差點撞翻床頭櫃上的臉盆。
我媽笑著罵我“毛躁”,轉身去廚房了。
我衝到鏡子前——那是個老式的圓鏡,邊緣掉了漆。
鏡子裏的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背心,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但眼睛亮得嚇人,是那種沒被生活磨掉光的、滿是希望的亮。
“林默,你真的回來了。”我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說,聲音帶著哭腔,卻忍不住笑,“這次,你可別再慫了。”
洗漱完,我坐在桌邊吃雞蛋,我媽在旁邊擇青菜,一邊擇一邊跟我嘮叨:
“你爸今天去鎮上了,說要跟你李叔商量點事。你說他也是,孩子分數線快出來了,他還有心思管別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爸跟李叔商量事?
我想起來了,2003年夏天,我爸就是聽了李叔的話,跟風買了所謂的“原始股”。
李叔說“投一萬,年底翻三倍”,我爸信了,把家裏攢了十幾年的五萬塊全投進去了。
結果後來騙子跑了,錢一分沒拿回來。
我媽為此跟我爸大吵了一架,還氣得住了院,從那以後,我家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
這是我家第一個大坎,也是我媽身體變差的開始。
“媽,我爸跟李叔商量啥啊?”我假裝不經意地問,手裏的雞蛋都忘了剝。
“還能啥?”我媽歎了口氣,把擇好的青菜放進盆裏,“就是那個什麽股,李叔說能賺錢,你爸就動心了。我跟他說別瞎折騰,他不聽,說要給咱們娘倆攢點錢,供你上大學。”
我心裏一陣酸。
我爸這輩子沒啥本事,就是個老實的莊稼人,可他總想讓我們過得好點。
偏偏就是這份“想變好”的心思,讓他栽了大跟頭。
“媽,你別擔心,”我放下雞蛋,握住我媽的手,“我爸肯定不會被騙的,再說,就算賺不到錢,咱們家現在也挺好的,我上大學可以勤工儉學,不用花那麽多錢。”
我媽拍了拍我的手,眼裏滿是欣慰:“你這孩子,長大了。行,媽不擔心,等你爸回來,我再跟他說說。”
我知道,光說沒用,我得想辦法阻止我爸——這五萬塊,不僅是家裏的積蓄,更是我媽的健康、我家的未來,我不能讓它像前世一樣打水漂。
吃完早飯,我媽讓我去買醬油,說中午要做我愛吃的紅燒肉。
我拿著錢出門,走在村裏的土路上,心裏感慨萬千。
路還是以前的土路,下雨會泥濘的那種。
路邊的磚房矮矮的,門口掛著玉米棒子和紅辣椒。
路上的人穿著簡單的衣服,騎著自行車,偶爾有輛摩托車經過,都會引來一群孩子圍觀。
遠處的稻田綠油油的,風一吹,稻浪晃得人眼睛舒服。
這就是2003年的夏天,沒有智能手機,沒有外賣,沒有高樓大廈。
卻有著最真實的煙火氣,有著我後來再也找不回的踏實。
“林默!”
我聽見有人喊我,回頭一看,是蘇曉。
她穿著一條白色的連衣裙,紮著馬尾辮,手裏拿著個筆記本,站在不遠處的槐樹下。
陽光灑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金光。
她的眼睛大大的,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跟我記憶裏的樣子一模一樣,甚至比記憶裏更可愛——前世我總是遠遠看著她,從來沒這麽近過。
我心跳瞬間加速,手腳都有點不聽使喚,跟個傻子似的站在那兒,盯著她看。
“你看啥呢?”蘇曉走過來,笑著拍了我一下。
她的手軟軟的,碰到我胳膊的時候,我感覺渾身都麻了。
“王嬸說你醒了,讓我來找你對對答案,你不會是不想對,怕考不過我吧?”
她的聲音軟軟的,像棉花糖,甜到我心裏去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撓了撓頭,尷尬地笑:
“沒有沒有,我就是……就是沒反應過來你會來找我。你等我一下,我去買完醬油,咱就去你家對對答案?”
“行啊,”蘇曉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小賣部,“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媽讓我買袋鹽。”
“好!”我趕緊答應,心裏樂開了花——能跟她多待一會兒,就算隻是買個醬油,我也覺得開心。
跟在蘇曉身邊,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不是後來那些香水的味道,卻讓我覺得特別安心。
我們沿著路邊走,偶爾有自行車經過,她會往我這邊靠一點。
肩膀偶爾碰到我的胳膊,我都能緊張半天。
“林默,你高考考得咋樣啊?”蘇曉一邊走一邊問,腳步輕輕的,像踩在棉花上。
“還行吧,”我撓了撓頭,其實我根本不記得當年考了多少分,隻記得後來填誌願的時候,差兩分沒考上南大,“就是數學最後一道大題沒做出來,有點可惜。”
“我也是!”蘇曉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像裝了星星。
“我最後一道大題也沒做出來,當時快急哭了,還好時間到了,不然我肯定要慌了。”
看著她委屈又有點慶幸的樣子,我忍不住笑了:
“沒事,咱倆都沒做出來,說明不是咱的問題,是題太難了。”
“就是!”蘇曉也笑了,兩個小酒窩特別明顯。
“對了,你想報哪個大學啊?我想報南方的學校,聽說那邊的天氣特別好,冬天也不冷。”
我心裏“咯噔”一下。
前世蘇曉就是報了南京大學,而我因為沒敢跟她表白,也沒問她報哪所學校,隨便填了本地的二本,從此就跟她斷了聯係。
這一次,我不能再錯過了。
“我還沒想好,”我看著她的眼睛,鼓起勇氣說,“不過我覺得南方挺好的,要是有合適的學校,我也想報南方的。”
蘇曉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
“真的嗎?那太好了!要是咱們能在一個城市上學,以後還能經常見麵呢。”
“嗯!”我重重地點頭,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原來,她也希望跟我在一個城市。
到了小賣部,我買了醬油,蘇曉買了鹽。
出門的時候,小賣部的張大爺笑著說:“倆孩子一塊買東西啊?看著真般配,跟小兩口似的。”
我臉一下子就紅了,趕緊拉著蘇曉跑了。
蘇曉也紅著臉,沒說話,但也沒推開我的手。
跑了一段路,我們停下來喘氣,看著對方紅著臉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
“張大爺真討厭,”蘇曉小聲說,卻沒責怪的意思,反而有點害羞,“淨瞎說。”
“沒事,”我看著她,認真地說,“我覺得他沒瞎說。”
蘇曉的臉更紅了,低下頭,擺弄著手裏的鹽袋,沒說話,但我能看見她嘴角的笑。
我心裏緊張得不行,想跟她表白,又怕太唐突,把她嚇跑了。
畢竟現在才2003年,我們才18歲,太急了不好——慢慢來,這一世,我有的是時間。
“那個……”我趕緊轉移話題,“咱還是去你家對對答案吧,不然我心裏總惦記著。”
“嗯,好。”蘇曉點點頭,率先往前走。
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暗暗發誓:
林默,這次你一定要抓住機會,別再讓遺憾發生了。
不管是蘇曉,還是家裏的事,你都要拚盡全力去改變!
到了蘇曉家,她媽媽特別熱情,給我們拿了西瓜,還讓我們別客氣,就跟在自己家一樣。
蘇曉拉著我進了她的房間。
她的房間跟我的房間差不多,簡單的擺設,牆上貼滿了明星海報——有林心如,還有謝霆鋒。
書桌上放著一堆複習資料,旁邊還有個毛絨小熊,是她生日的時候,我偷偷放在她抽屜裏的(當時沒敢署名,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是我送的)。
“咱開始對吧?”蘇曉拿出筆記本,翻開,“先對語文吧,語文的選擇題我好多都不確定。”
“好。”我坐在她旁邊,翻開自己的筆記本——其實我根本沒寫多少答案,就是隨便記了幾個選擇題的選項。
但我還是裝作很認真的樣子,跟她一道一道地對。
我們一邊對答案,一邊聊天。
聊高考時的趣事(比如考英語的時候,前麵的同學打了個噴嚏,把準考證吹掉了)。
聊喜歡的明星(她說她喜歡謝霆鋒,我說我喜歡周傑倫)。
聊以後想做的事(她說想當老師,我說想做電腦相關的工作)。
時間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
“林默,留下來吃飯吧?”蘇曉的媽媽在門口喊,“我做了糖醋排骨,你愛吃的,曉丫頭說你上次吃了兩大塊。”
我心裏一暖——蘇曉竟然記得我愛吃糖醋排骨。
“不了阿姨,”我趕緊站起來,雖然很想留下來,但我知道不能太冒失,“我媽還在家等我呢,說中午做紅燒肉,讓我回去吃。”
“那行,下次再來吃。”蘇曉的媽媽笑著說,“曉丫頭,送送林默。”
“嗯。”蘇曉點點頭,送我到門口。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心裏美滋滋的,感覺整個世界都亮了。
我摸了摸口袋裏的醬油瓶,又想起蘇曉的笑臉,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一世,真好。
回到家,我媽已經把紅燒肉做好了,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
我爸也回來了,坐在沙發上抽煙,眉頭皺著,像是有什麽心事。
我心裏“咯噔”一下——看來我爸已經跟李叔聊過了,說不定已經動心了。
“爸,你回來了。”我走過去,坐在他旁邊,“跟李叔聊得咋樣啊?”
我爸把煙滅了,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
“還能咋樣?李叔說那原始股靠譜,投一萬塊,年底能翻三倍,我想試試。”
“爸,你別衝動啊!”我趕緊說。
“那原始股說不定是騙人的,現在哪有那麽好的事,能隨便翻倍賺錢?你忘了上次你跟人去買股票,不也虧了嗎?”
“我知道你擔心,”我爸看著我,眼神裏滿是疲憊。
“但我也是想給你攢點學費,你上大學要花不少錢,我跟你媽就這點本事,能多賺點是點。”
“爸,我不用那麽多錢,”我握住我爸的手,他的手很粗糙,是常年種地、幹農活磨出來的。
“我上大學可以勤工儉學,周末去打工,學費肯定能湊夠。再說,咱們家現在的錢夠花,別瞎折騰了,萬一被騙了,咱家用啥啊?到時候我媽又該生氣了。”
我媽也走過來,坐在我爸另一邊:
“是啊,老林,孩子說得對,咱別瞎折騰了。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強,錢沒了可以再賺,要是你氣出個好歹,咱這個家咋辦?”
我爸沉默了,皺著眉頭,沒說話。
他手裏的煙蒂捏得緊緊的,我知道,他心裏還是有點不甘心,但也知道我們說的是對的。
“爸,你再想想,”我看著他,語氣軟了點。
“要是真有那麽好的事,李叔為啥不自己多買點,還要拉著你?這裏麵肯定有問題。再說,就算你想賺錢,也得等我分數線出來,咱們再商量,行不行?”
我爸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我媽,最後歎了口氣:
“行,我再想想,不著急做決定。”
我心裏鬆了口氣——至少現在我爸沒答應,還有挽回的餘地。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媽做的紅燒肉特別香,我吃了滿滿兩大碗飯。
我爸也吃了不少,臉色比剛才好看多了,還跟我聊起了高考的事,問我有沒有把握考上好大學。
“爸,你放心,”我笑著說,“我肯定能考上,到時候讓你跟我媽都高興。”
我爸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好,爸相信你。”
下午,我在家收拾房間,把書桌擦得幹幹淨淨,還把我珍藏的漫畫書拿出來——這些漫畫書是我當年省吃儉用買的,後來搬家的時候弄丟了。
這一世,我要好好保存。
正收拾著,院門外傳來敲門聲,我趕緊跑過去開門,是蘇曉。
“你咋來了?”我有點驚喜,趕緊讓她進來。
“我媽讓我給你送點西瓜,”蘇曉手裏拎著個塑料袋,裏麵裝著幾塊切好的西瓜,“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特別甜。”
“謝謝啊,”我接過西瓜,趕緊拿了個盤子,“你坐,我給你倒杯水。”
蘇曉坐在沙發上,環顧了一下我的房間,笑著說:
“你房間收拾得挺幹淨的,比我的房間幹淨多了。”
“沒有,我也是今天才收拾的,”我撓了撓頭,把水杯遞給她。
“對了,上午的答案還沒對完,要不要繼續對?”
“好啊。”蘇曉點點頭,從包裏拿出筆記本。
我們坐在書桌前,一起對答案。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她的頭發上,像撒了一層金粉。
她的頭發很長,偶爾會垂下來,擋住眼睛,她會下意識地用手撥一下,動作特別可愛。
我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心裏特別滿足——前世我從來沒跟她這麽近距離地相處過。
從來沒跟她一起對過答案。
從來沒見過她這麽可愛的樣子。
“林默,這道題你選的啥?”蘇曉指著數學的一道選擇題,抬頭問我。
她的眼睛離我特別近,我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能聞到她身上的洗衣粉味。
心跳瞬間又加速了。
“我、我選的B。”我趕緊收回目光,假裝看筆記本。
“啊?我選的C,”蘇曉有點失落,“是不是我錯了?”
“不一定,”我趕緊說,“可能我錯了,這道題挺難的,我也是蒙的。”
蘇曉笑了笑:“也是,反正分數線快出來了,到時候就知道了。”
我們又聊了會兒天,蘇曉說她想報南京大學的中文係。
我說我也想報南京大學,想報計算機係。
“真的嗎?”蘇曉眼睛亮了,“那咱們要是都考上了,就能在一個學校了?”
“嗯!”我重重地點頭。
“到時候咱們可以一起去圖書館,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逛街。”
“好啊!”蘇曉笑得特別開心,兩個小酒窩特別明顯。
傍晚的時候,蘇曉要走了,我送她到門口。
“林默,明天咱們去鎮上玩吧?”蘇曉突然說。
“聽說鎮上新開了一家書店,有很多新書,還有周傑倫的新磁帶。”
“好啊!”我趕緊答應,“明天我來找你。”
“嗯,明天見。”蘇曉揮了揮手,轉身往家走。
我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甜。
我媽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看你那高興的樣,喜歡曉丫頭就跟人好好處,別跟個木頭似的。”
“媽,我知道。”我笑著說,心裏暗暗發誓:
這次,我一定不會再錯過蘇曉,一定不會再讓遺憾發生。
晚上,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裏滿是憧憬。
我想起了我爸的事,想起了蘇曉,想起了未來的日子。
我知道,改變過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能會遇到很多困難。
但我不怕。
因為我知道,隻要我努力,隻要我不放棄,我就能撿回那些曾經的遺憾。
就能讓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能過得幸福。
2003年的夏天,滿是痱子粉味的夏天,對我來說,是一個新的開始。
我閉上眼睛,嘴角帶著笑,期待著明天的到來——
明天,我要跟蘇曉去鎮上的書店。
要跟她一起買周傑倫的磁帶。
要跟她一起,走向沒有遺憾的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