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胡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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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蒼頭看著那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煩地撇開了頭,立刻認出他是石家的仆從胡永祿。
這人好像是石太太娘家油坊的夥計,從少年時就開始在油坊幹活,但在石老大徹底掌握油坊後,他就不在油坊做事了,改而成為了石家的仆從。
石寶生嫌原本從村裏雇的書僮太過蠢笨,反倒是這胡永祿能寫會算,人比較機靈,便帶在身邊做個長隨,平日裏出門也好有個照應。此人時常跟著石寶生到薛家來,因此老蒼頭也跟他聊過幾回天,印象中是個行事圓滑的人。
雖說奶娘周嬸也經常能見到胡永祿,但他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荒宅院中,奶娘罵人罵得直喘粗氣,總算暫時停了口,胡永祿這才找到機會插話:“周姐,這件事實在怪不得我。我當年也是聽命行事。那時寶哥兒說自己真心傾慕你家姐兒,我看他不像撒謊的模樣,哪裏曉得是騙人的呢?
“不怕你笑話,我看到他帶著薛七老爺的東西離開春柳縣時,也嚇了一大跳,萬萬想不到他是那種人。至於他到了德州後幹的事,就更不用提了。
“可我又能咋樣呢?我隻是他家的仆從,還得靠他吃飯哩。若是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把他惹惱了,被趕出去,我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德州城,要如何過活?!”
奶娘聽著,臉上憤怒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些:“你說的是真話?”
“當然是真話!珍珠都沒那麽真!”胡永祿一副指天發誓的模樣,“周姐你信我,我原來比你還生氣哩,他幹這種事,以後別想回老家見人了。
“我是春柳縣土生土長的,將來還想做他家油坊的掌櫃,可這一走,全都泡湯了,我冤不冤呀?!可我也拿他沒辦法呀。要是還在春柳縣,我大不了說句不幹了,回村裏種地。
“可這裏是德州城,我要是離了石家,連回春柳縣的船費都沒有。聽說如今運河北上的民船已經停了,朝廷大軍隨時都會在河間府跟燕王打起來……”
奶娘打斷了他的話:“沒在河間府打起來,是在雄縣和鄚州那邊打了,就是前幾天的事兒。德州城這邊還沒收到消息麽?”
胡永祿愣了愣,搖頭道:“還沒有。周姐這是在北邊聽說的消息?”
“來德州的路上聽人說的,就是中秋那天晚上的事兒。”奶娘頓了頓,壓低聲音,“聽說那個耿大將軍打了敗仗,也不知朝廷會不會處罰。若是他倒了黴,殺了我們老爺的那個惡人就再也沒有靠山了!”
胡永祿眨了眨眼:“這意思是……你們家不會被定罪了?你們家姐兒也不會成為罪眷了?”
“當然不會!”奶娘啐了他一口,“本來就是沒有的事兒!都是那殺人凶手汙蔑的!河間知府知道我們老爺冤枉,已經上書朝廷,請皇帝做主了。要是我們姐兒真個成了罪眷,哪會這麽容易跑來德州?縣衙才不會開路引呢!”
胡永祿眼珠子一轉,心中衡量了一下,才歎道:“寶哥兒失策了呀……他以為這回薛七老爺一定會倒黴,因此急著撇清關係,到了德州後又想盡辦法攀高枝兒,就是想要找個更好的靠山……”
他頓了一頓,看向奶娘:“周姐,我雖然為石家幹活,但我也看不慣他家人幹的事兒。你還是勸勸你們姐兒吧,能退婚就退婚,別跟寶哥兒糾纏下去,對她沒有好處。”
奶娘的臉色又緩和了幾分:“還用你說?今日我們姐兒特地帶了大老爺和大少爺上門,就是退婚來的!她還要把老爺的遺物都要回去呢!”
說著她瞥了胡永祿一眼:“這些日子,石秀才是不是靠著我們老爺的東西,在德州城裝有錢人家公子哥兒呀?”
胡永祿嘻嘻一笑:“周姐,他都起了貪心,要把東西占為己有了,需要用的時候,難道還會客氣不成?不過你放心,他還沒真正把東西送出去,隻是這樣盤算著罷了。”
他壓低聲音告訴奶娘,前幾日中秋時,石寶生給新拜的老師黃夢龍先生以及魯大老爺各送了一份節禮,東西是石太太幫忙準備的,照著德州本地的風俗來,都是些應節之物。
當時魯大老爺沒放在心上,但黃夢龍先生卻私下指點石寶生說,他若想真正打動魯大老爺,就該送些像樣的禮物,而不是這種點心瓜果之類的俗物。
不但是魯大老爺,石寶生將來與文人雅士結交,也當盡可能送些書香清雅之物,吃食點心根本上不得台麵。
於是石寶生就打起了薛家那幾箱子古籍字畫的主意,隻是心裏還存有顧慮,怕這德州城裏有黃山先生的門人,會認出東西的來曆,因此不敢輕易挪用。
但胡永祿在旁察顏觀色,覺得他早晚會這麽做的。
石家雖有些家底,但大頭都在油坊和田莊、店鋪上頭,金銀浮財不多,如今旅居德州,花銷又大,若是靠自家出銀子,根本撐不了多久,更別說是搜羅些清雅之物送禮了。
能讓魯大老爺看得上眼的禮物,又豈是便宜貨色?石寶生想要繼續打腫臉充胖子,就一定要動用恩師的收藏。至於東西送出去後,是否會被黃山門下發現,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胡永祿小聲告訴奶娘:“他還跟父母商量過,到時候就說薛七先生臨終前把東西交給了他這個愛徒,宅子和古書字畫都叫他繼承了哩!就象當初薛七先生繼承了黃山先生的東西一樣。”
奶娘忍不住罵道:“他放屁!我們老爺又不是沒孩子,再不濟族裏也有讀書的子侄,憑啥要把師門的東西交給他這個白眼狼?!他怎麽有臉說這種話?!”
胡永祿笑了笑:“別人未必信他,但他背後有魯大小姐撐腰,而魯大小姐又受寵,在魯大老爺麵前說一不二,除非是比魯家更有權勢的人,否則誰會拆他的台?”
奶娘盯著胡永祿的雙眼:“永祿,你跟我說句實話,那魯大小姐就真的被他迷住了?啥都不管不顧,隨他怎麽說都信?若是她知道石秀才是油坊家的兒子,早有婚約在身,還是個忘恩負義、企圖吃絕戶的白眼狼,她也願意嫁給他?”
胡永祿遲疑了一下,才笑道:“這種事可不好說。周姐,我們寶哥兒已經把魯大小姐籠絡住了,這門婚事真的很有希望能成!隻要寶哥兒娶到魯大小姐,石家就真的發達了。
“你們姐兒何苦跟他們糾纏不休呢?還不如幹脆退婚,當作沒這回事,回老家過清淨日子算了。魯大小姐盯他盯得緊,他不敢回老家尋你們晦氣的,到時候各自嫁娶,各生歡喜,未必不是你們姐兒的福氣。”
“退婚是一定會退婚的。”奶娘咬牙,“可叫我眼睜睜看著他成功騙婚,從此飛黃騰達,這口氣又實在咽不下去!”她瞪著胡永祿,“我就不信,魯大小姐那樣的名門閨秀,真能看得上一個白眼狼。就算她糊塗,魯大老爺也不會糊塗吧?”
胡永祿頓了一頓:“周姐,你不知道,他們石家對付富貴人家的小姐,一向最有辦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