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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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胡永祿的話,薛綠的表情才算是徹底緩和下來了。
    如果胡永祿執意要留在石家,而奶娘又一直放不下他,她才要頭痛呢!
    如今胡永祿主動願意離開石家,轉投薛家,足可見他心裏還是有奶娘的。哪怕他這麽做,多少有幾分功利之心,薛綠也不在乎。
    隻要奶娘高興就好了。
    將來胡永祿若是鬧出什麽夭蛾子,她自會想辦法教訓他,不會讓奶娘操心的。
    這麽想著,薛綠對胡永祿說話的語氣就更和氣了,不過她的關注點依然在石寶生與黃夢龍這對師生頭上:“黃夢龍想幹什麽,石寶生當真沒有察覺出來嗎?我帶走了先父留下來的收藏,壞了他的盤算,他心裏一定在怨恨我吧?”
    胡永祿本想說幾句好話搪塞過去,奶娘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伸手擰了他一下,他頓時清醒過來。
    他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況:“石少爺怨恨得很,在家裏沒少罵人,跟太太一塊兒罵薛家,罵您和薛大老爺。太太本來還想拉著老爺一塊兒罵的,沒想到反而被老爺罵了,這才消停下來。石少爺不高興,就拿姑娘撒氣。”
    說起石六娘,胡永祿又想起了一件事:“午飯前黃先生又來了一趟,在書房裏與石少爺不知道談了些什麽。當時我出門去了,回來時,隻聽到黃先生在說姑娘的壞話。等他一走,石少爺便叫了姑娘過去,罵她吃裏扒外什麽的……
    “老爺聽見,又與少爺吵起來了,說少爺罵姑娘,其實是在含沙射影地罵他呢。他還說姑娘孝順親爹,認得清親疏遠近,沒有吃裏扒外。為了剛拜的老師幾句話,就嫌棄親爹的人,分不清裏外親疏,才是真正的不孝子呢!”
    胡永祿拿這事兒當作閑聊的談資,猜想薛綠大概會很高興聽到石家內訌的消息。可薛綠聽了之後,卻陷入了沉思。
    她今日在外遇險,雖然猜到背後指使者很有可能是黃夢龍,卻想不明白他是怎麽知道她會在那個時候經過那個路口的。如今她總算弄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黃夢龍既然早就知道黃山先生的故居所在,打聽薛家舊宅,又能有多難呢?他本就是董家的女婿,又在德州待了許多年。他昨日親眼看著她從石家搬走了那些箱子,但凡是對那些箱子有丁點想法,就不可能不去留意薛家人的落腳處。
    隻要他派人盯著薛家的小宅,早上她帶著老蒼頭出門時,就很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一路跟蹤過去。
    她在茶攤與石六娘見麵,即使跟蹤的人不知道她們都聊了些什麽,隻需要把她倆見麵的事往上報,黃夢龍就不難猜到石六娘私下與她有聯係。
    等她辭別了石六娘,返回住所時,路上黃夢龍派來的人想要做什麽不行呢?他們早就知道她回家的路線,自有辦法設圈套。隻可惜,他們沒預料到她隨身帶有武器,還敢上手捅人,以至於行動失敗,還差點兒被官府抓住了一個同夥。
    黃夢龍偷雞不成蝕把米,去找石寶生時,順道告了石六娘的密,拿她來出氣,就一點兒都不奇怪了。
    薛綠想明白這一點後,心裏也清楚,她很可能沒辦法再這麽容易與石六娘見麵說話了。石寶生一旦知道她倆私下有聯係,哪怕石六娘聲稱兩人隻是湊巧偶遇,他也不會容許妹妹再隨意出門的。
    石六娘若是不能出門了,她又要如何知道石家的最新動向呢?
    薛綠抬眼看向胡永祿,心想這人選擇在這個時候投靠薛家,真是再好不過了。
    既然決定了要收下這個人,那有些問題,她就得早早問清楚了才行。
    她問胡永祿:“你與石家有契約吧?還有幾年?是怎麽簽的?”
    胡永祿聽了她的話暗喜,知道她這是要收自己進薛家了,連忙回答:“小的當年是與老太爺簽的約,當時說好是要在油坊裏幹二十年的。
    “老太爺想著二十年後他閨女的兒子怎麽也長大了,有兒子就能繼承油坊,再也用不著雇什麽掌櫃,才定的這個時間。沒想到後來小的沒當上掌櫃……”
    薛綠連忙打斷了他的話:“你隻跟他家簽過一份契書,是在他家油坊幹活嗎?”
    胡永祿不解地點頭:“是呀。若不是老太爺說會提拔小的做掌櫃,小的還不樂意去他家幹活呢!”
    他雖然是村裏人,可也正經在書塾讀過兩年書的,能寫會算。要不是衝著油坊掌櫃的位置,在哪裏不能謀生?何必做一個小小的油坊夥計?若是甘心當一輩子夥計,去當鋪、藥鋪、糧行、船行……哪裏的工錢不比油坊高?!
    現在回頭想想,他真是虧大了!早知道老太爺死得這麽早,老爺太太都說話不算數,他早就另謀高就了!雖說老爺經營有道,少爺也前程似錦,但他中間虧的錢,哪有這麽容易彌補回來?!
    胡永祿長籲短歎,甚至還抱怨:“離開春柳縣時,太太說好的月錢也推遲沒發,這些日子小的花用的都是多年的積蓄。石家還想裝作世家大戶,說是保定來的名門哩!想想他們那小家子氣的做派,家裏就隻有兩個下人使喚,誰信呀?!”
    本來還能靠著薛七先生的珍貴字畫撐撐場麵,如今沒了這些,石家隻能動用老本,石太太還摳摳搜搜的,與人說話行事一副暴發戶嘴臉。鄰居們早就在私下議論了,都說石家就算真是大戶,也不可能是嫡支正房,隻是兒子前程看好而已。
    胡永祿說了許多石家鬧的笑話,隻盼能哄得薛綠開心,爽快地收下自己。就算石家拿二十年長契約說事,薛家也能擋在自己前頭。
    薛綠卻告訴他:“你們簽的是油坊夥計的文書,如今你早就不做油坊夥計了,想必工錢也不一樣。石家違約在先,隻要你想走,就算鬧上官府,他們也是不占理的,更別說石太太還克扣了你的工錢。
    “你本是良民,受雇於石太太之父,不是賣身給了石家。就算要追究,那也該是石太太之父出麵。”
    “真的?!”胡永祿吃了一驚,隨即紅了眼圈,“當年老太爺一去,老爺就說家裏缺少可靠的人手,讓小的轉做管家,工錢不變,逢年過節也會多給賞錢。
    “小的想著橫豎是當不上掌櫃了,做管家,手下還能管幾個人,總比繼續當小夥計體麵,就答應了。沒想到如今做管家跟做下仆也沒啥不同,工錢更是一年比一年少,今年入秋以來,就再也沒發過……”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吃了大虧,早就該離開石家的。若不是他早就沒了親人,又期盼著石寶生出人頭地後,能帶挈自己水漲船高,他也沒必要一直給石家當牛做馬。
    如今石家明擺著就沒什麽前途了,他還有什麽好留戀的?就算他走了,難道石家當真敢告官麽?他們敢拿出契約文書來麽?!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油坊的名號呢!
    胡永祿下定了決心,對薛綠道:“薛姑娘,小的不想待在石家了。您可有什麽事要吩咐小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