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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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永祿本來就不笨,從油坊夥計做起,又在石家侍候多年,早就練就了一身察顏觀色的本事,知道薛綠會如此細致地問他問題,定是要收下他了,也可能另有差遣。
他並不在乎。隻要能從石家脫身,風險又不大,他什麽事都願意做的。
本來他偷聽到石寶生與黃夢龍師生二人的對話內容時,並沒有多想。可從周姐處得知薛家大小姐差一點兒被綁架,他才醒過神來,知道這事兒很可能跟黃夢龍與石寶生脫不了幹係。
薛小姐穿得這般素淨,住的又是一進的小宅子,除了知道她與石家退婚的人,誰會曉得她手裏有值錢的東西,可以用來付贖金?!
這是明擺著的事,任何人想一想,就能想明白了。背後指使綁架犯的人,不是姓石就是姓黃,洗不幹淨的。
就算那對師生有借口為自己洗脫罪名,一旦幹過了傷天害理的壞事,早晚會被人發現,將來也談不上什麽前程了。
胡永祿跟在石寶生身邊,時常能見到石寶生前頭的恩師薛德誠,知道一位真正德高望重的名師大儒應該是什麽樣子的。
他雖然覺得石寶生火候還差得遠,但也盼望著這位少爺能成長為其恩師那樣的人,考得功名,平步青雲。
沒想到石寶生會對恩師的獨生女兒做這麽過分的事,貪墨遺產不成,還企圖綁架勒索。黃夢龍更是不配為人師表,就算人人都說他是德州名士,也早晚會暴露出真麵目,名聲掃地!
更要緊的是,胡永祿跟著石寶生出門交際,沒少跟別家奴仆接觸交談。他知道有些貴人做錯了事,又被人發現,是會拿手下的仆從做替罪羊的!
這些仆從為了家人的安危,又或是豐厚的賞錢,多半就默認了,可從此之後,是死是活,就由不得他們了。主人家的許諾,很可能隻是空話。他們就算是丟了性命,妻子兒女全都不得好下場,又能向誰申冤去?
若是在春柳縣,胡永祿並不擔心石寶生會做這種事。可如今在德州,他親眼目睹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少爺在新老師的教導下,越長越歪,越長越象是薛七先生從前說過的偽君子真小人,他就再也不敢篤定了。
萬一官府查上門來,石寶生將罪名推到別人身上……他總不可能拿自己的親爹、親娘和親妹妹說嘴,管家娘子如今已淪落為廚娘,更是沒這個能耐,那除了自己這個天天出門跑腿辦事的所謂管家,還有誰能做替罪羊?!
石寶生有魯大小姐庇護,很有可能脫身,那官府說不定就真的拿他這個管家交差了!到時候他能找誰去?他在這裏人生地不熟,除了周姐,連個舊相識都沒有。難不成要周姐為了他,連下半輩子安生立命的薛家都得罪了麽?
胡永祿在奶娘的勸說下,選擇反水,改投薛家,不僅僅是要另謀高就,也是為了自保。保他,也保周姐,以及他們倆的未來。
他現在為苦主薛大小姐做得越多,越能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所以,無論薛綠讓他做什麽,隻要不是叫他冒性命之險的,他都願意去做的。
他滿臉懇切地看著薛綠,盼著她能吩咐自己。薛綠見狀,也知道他是真心。既然如此,那她就沒必要客氣了。
薛綠便道:“你且將方才所說的話,都寫在紙上,留一份供詞在我這裏,以防萬一。若是將來你反口不認,我也不至於被反潑髒水。”
胡永祿連忙答應了。奶娘取來筆墨紙硯,他直接就站在屋裏的桌邊,將自己交代的情況詳細寫了下來。他的字隻能算是端正,但畢竟讀過書,因此供詞寫得還算有條理,交代得清楚。
寫完後,他又簽了名,用印泥摁上了指印。
薛綠把他的供詞收起來,又問:“你平日可有機會跟石六娘說話?不叫旁人知道的那種。”
胡永祿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麽:“能的。如今石家隻有兩個下人,廚娘力氣又小,因此石姑娘平日有什麽粗活,都會吩咐小的去做。石家老爺、太太和少爺看見,是不會管的。小的隻是天黑後進不了二門罷了。”
隻要他能見到石六娘,那就好辦了。
薛綠囑咐他,暫且回到石家去,就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繼續在那裏幹活,一旦石家人又或是黃夢龍又有什麽新動向,就想辦法通知奶娘。若有機會,再跟石六娘搭上話,讓她知道他可以幫忙傳信。
當然,胡永祿不需要向石六娘坦白,說自己已經改投了薛家,隻需要透露自己與薛家的奶娘周氏有私人交情,能在外頭見麵就好了。奶娘是知道石六娘與薛綠私下有聯係的。石六娘若有話要私下告訴薛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渠道。
這麽做,既是要給石六娘一個與薛綠聯絡的方式,也是在防備她向家人告密,出賣胡永祿。薛綠要用他,便不會讓他陷入危險。
胡永祿也覺得這事兒沒什麽難的。今日出門,他可以解釋說是幫少爺石寶生打聽消息去了。
石寶生平日裏時不時就會打發他出門,讓他收集城中關於自己和魯家的消息,以免自己與魯家大小姐的婚事有什麽變故。這個任務並不強求他每天都有收獲,胡永祿今早已經收集到一些傳聞,如今整理一下就能拿出來交差了。
胡永祿隻想知道一件事:“姑娘打算幾時讓小的離開石家呢?小的聽說薛大老爺已經打算要回春柳縣了……”若是新主人離開了,他總要跟著走吧?不可能繼續滯留石家的。
薛綠想了想,便道:“眼下你最好別讓石家人知道你有離開的想法。等過些時候,石家亂起來時,你再提出走人,甚至是不打招呼,直接帶著行李離開都行。石家如今正缺錢,石太太又不是大方的性子,就怕她會扣下你的行李錢財。”
胡永祿想起石太太素日的行事,頓時肅然:“姑娘提醒了小的,小的差點兒忘了,那婆娘確實幹得出這種事!小的從學徒時做起,在她家裏幹了小二十年的活了,好不容易才攢了些家底,要是都被扣下,小的豈不是要喝西北風?!”
雖然薛家不會讓他餓著,但他手裏沒點傍身的錢,怎麽好意思向周姐提親?他也不年輕了,再不續娶,還怎麽生兒子繼承胡家的香火呀?!
奶娘在旁小聲說:“永祿啊,你既然決心要離開石家,不如回去後,就悄悄兒收拾好行李細軟,每天出門時捎上一些,交給我提前帶回來。萬一石家有什麽不對勁的,你要逃,隨時都能逃,就不必記掛行李了。”
胡永祿點頭,又有些好奇地問:“姑娘,您說石家過些時候會亂起來……是不是因為綁架您的事?”
薛綠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搬運行李的事,你要小心謹慎,別叫石家人發現了,橫生枝節。具體的安排,你跟奶娘商量去吧,我就不多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