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舌戰群將,王妃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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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王府議事廳內,氣氛凝重至極,仿若能擰出水來。
    徐氏端坐在主位之上,鳳眸微微低垂,讓人難以揣測其喜怒之情。
    在她下方,左側是以張輔為首的一群燕軍老將,個個神情肅穆,眉頭緊鎖。
    右側則是剛剛痊愈、身披軟甲的朱高煦,以及站在他身旁、神色平靜的朱岩。
    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於議事廳中央,那張巨大的軍事地圖。
    一條鮮紅如利劍般的攻擊路線,自北平城起始,穿過一片代表沼澤的區域,直指向白溝河大營的後方。
    這便是朱岩與朱高煦,聯手呈上的作戰計劃。
    “荒唐至極,簡直是胡鬧!”短暫的寂靜過後,老將張輔率先拍案而起,他的胡須因憤怒而微微顫動。
    “高陽王殿下、朱將軍,你們可清楚自己所言何事?”
    “一千輕騎孤軍深入敵後百裏,還要穿越那片素有‘鬼見愁’之稱的死亡沼澤,這與自殺有何區別?”
    “我燕軍的精銳騎兵,豈能任由你們如此兒戲對待!”
    張輔的話語,立刻引發了一眾老將的附和。
    “張將軍所言極是,此計過於冒險,萬一失敗,我北平城將再無機動兵力可用!”
    “殿下剛剛大病初愈,不宜再冒此奇險啊!”
    “那瞿能雖有勇無謀,但也並非愚笨之人,怎會毫無防備?”
    反對之聲如潮水般湧來。
    這些老將皆是從屍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他們的想法極為務實。
    北平城剛剛擊退李景隆的圍攻,自身元氣大傷,當下最應做的是休養生息、加固城防,等待燕王朱棣的主力回援。
    而非動用寶貴的兵力,去進行一場勝負難測的豪賭。
    朱高煦本就性情急躁如火,此刻被眾人輪番質疑,臉色漲得通紅,當即就要發作。
    “你們……”
    一隻手輕輕按在了他的手臂上,是朱岩。
    朱岩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隨後自己上前一步,對著眾人抱拳行禮。
    “諸位將軍的擔憂,朱岩心領。
    固守城池、穩紮穩打,確實是萬無一失之策。但敢問諸位將軍,我們能守得了一時,難道還能守得了一世嗎?
    盛庸、鐵鉉率領數十萬大軍陳兵在外,虎視眈眈。
    他們有時間等待、消耗,可我們耗得起嗎?北平城內的糧草還能支撐多久?
    城中兵員補充困難,傷一個便少一個。
    長此以往,不等南軍攻城,我們自己就會被困死!”
    朱岩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人,言辭犀利如刀。
    “坐以待斃,無疑是死路一條,唯有主動出擊,以戰養戰,打亂敵人的部署,我們才有可能求得一線生機!”
    張輔冷哼一聲:“朱將軍說得倒是輕巧!主動出擊?拿什麽出擊?就憑那一千騎兵去撞擊南軍的銅牆鐵壁嗎?”
    “我們撞擊的並非銅牆鐵壁。”朱岩搖了搖頭,手指重重地落在地圖上的白溝河大營處。
    “我們攻擊的,是南軍的糧道,那是他們的命脈所在!”
    “諸位將軍都已看到,瞿能此人將重兵囤積於大營正麵,而後方糧倉重地的防守卻極為鬆懈,這便是他最大的破綻!”
    朱岩微微一笑,拋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至於那片沼澤,我麾下斥候已經探明,有一條隱秘故道可安全通過。”
    “此事,我願以項上人頭作保!”
    “你的人頭?”
    張輔嗤笑一聲:“你的人頭能值幾何?能換回我大燕一千精銳騎兵的性命嗎?”
    這話已說得相當不客氣。
    朱高煦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一股凶悍的氣勢瞬間爆發。
    “張輔,我敬重你是老將,但你休要欺人太甚!”
    他指著朱岩,對著所有人怒吼道:“朱岩兄弟的計劃,便是我的計劃,我朱高煦願立軍令狀,親自率隊出征。”
    “此戰若敗,我提頭來見,絕不連累諸位!此戰,不僅要為我那三千戰死的弟兄複仇,更要為我北平城拚出一線生機!”
    “你們不敢打,我來打!你們怕死,我不怕!”
    朱高煦一番話,擲地有聲、慷慨激昂。
    老將們被他這股悍不畏死的氣勢所震懾,一時都有些語塞。
    議事廳內,再次陷入僵持狀態。
    一方是朱岩的冷靜邏輯,與朱高煦的悍勇決絕,另一方是張輔等老將的持重與保守。
    所有目光最終都匯聚到,主位上那位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的女人——徐氏身上。
    徐氏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
    她的內心同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理智告訴她,張輔所言有理,穩妥才是上策;但情感上,她卻難以拒絕。
    她看著自己的兒子,那個曾經因一場敗仗,而心生死誌的兒子。
    如今卻重新煥發出神采,眼中燃燒著她從未見過的名為希望的火焰,而這火焰是朱岩點燃的。
    她又看向朱岩,那個一次又一次創造奇跡的男人,從守城之戰力挽狂瀾,到黑風口奪印奇功,再到將高煦從鬼門關拉回。
    這個男人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神秘的光環,讓他所說的一切都充滿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想起朱岩呈上的那封偽造的密信,那一刻她便明白,對付南軍,不能僅靠戰場上的廝殺,更需要這種天馬行空、不拘一格的奇謀。
    賭,還是不賭?
    “篤。”徐氏的敲擊聲戛然而止。
    她緩緩抬起頭,鳳眸中閃過一絲決然。
    她決定賭一把!賭她的兒子能夠鳳凰涅槃,賭這個叫朱岩的男人能再次為她帶來一場勝利。
    “夠了。”清冷的聲音響徹大廳。
    徐氏站起身來,目光威嚴地掃視眾人。
    “本宮認為,高煦和朱將軍的計劃可行。”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張輔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王妃,萬萬不可啊!此乃冒險之舉,並非萬全之策!”
    徐氏冷笑一聲:“萬全之策?張將軍,你告訴本宮,如今這天下,何處還有什麽萬全之策?”
    “是等著朱棣回師,還是等著朝廷恩典?兵者,詭道也,若一味循規蹈矩,我們早就成了李景隆的刀下亡魂!”
    她走到地圖前,玉手一揮,指向白溝河:“本宮心意已決!命朱高煦為此次出征主將,朱岩為副將兼軍師。”
    “親衛營一千將士,悉數聽從調遣,城中所有戰馬、糧草、軍械,優先供應,本宮隻要一個結果!”
    徐氏眼中射出兩道寒光:“三日之內,本宮要看到白溝河的糧倉燃起衝天大火!”
    “王妃英明!”朱高煦和朱岩同時單膝跪地,聲若洪鍾。
    而張輔等一眾老將則麵如死灰。
    他們明白,從這一刻起,北平城的軍事話語權,已徹底從他們這些老人手中,轉移到了那兩個年輕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