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份大禮,讓監軍大人賓至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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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隆緊握雙拳,置於桌案之下,指節咯咯作響,指甲深陷掌心。
    他強壓著一刀斬殺此閹人的衝動,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監軍大人有所不知,北平城城牆高築、城垣厚實。”
    “燕軍勇猛無畏、視死如歸,若強行攻城,隻會徒增傷亡……”
    “此乃借口!”鄭仁猛地將茶杯重重一頓,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李將軍,你是在質疑陛下的決斷,還是在為自身無能開脫?”
    “咱家告知你,陛下所給定的期限是一個月,一個月之內,咱家要看到燕逆的旗幟,從北平城樓上墜落!”
    “否則,你這顆頭顱,以及你曹國公的爵位,能否保全,就難以預料了!”
    言罷,他連看都不再看李景隆一眼,拂袖起身,在一眾小太監的簇擁下,徑直朝著為他準備的、整個大營中最為奢華的營帳走去。
    “砰!”李景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怒,一腳將身前的桌案踹得粉碎。
    “閹狗,竟敢羞辱於我!”
    他雙眼赤紅,狀如瘋虎。
    帥帳外的親兵將領,個個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而另一邊,回到自己營帳的鄭仁,立刻換了一副模樣。
    他嫌惡地看著營帳內簡陋的陳設,對著身邊的心腹小太監抱怨道:“這算什麽地方?簡直跟豬圈無異!”
    “那個李景隆,不過是個粗鄙武夫,連伺候人都不懂,難怪打不了勝仗!”
    小太監趕忙諂媚地笑道:“公公息怒,待攻破北平城,進入燕王府,那裏的金銀財寶、綾羅綢緞,還不是任由公公取用?”
    一提到財寶,鄭仁的臉色才稍有緩和。
    他此次前來,名義上是監軍,實則也是為了謀取一筆橫財。
    就在這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陣騷亂。
    “報,監軍大人,大事不妙!”一名親兵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我們派去迎接您私人行李的隊伍,在二十裏外的山口,被燕軍騎兵劫走了!”
    “什麽?”鄭仁的臉色瞬間變得比鍋底還黑!
    那些行李之中,全是他從南京帶來的、平日裏享用的各類奢侈品,還有他搜刮而來的奇珍異寶!
    “李景隆呢,他究竟在幹什麽!連咱家的東西都保不住!”鄭仁發出尖利的咆哮,“飯桶,一群飯桶!”
    然而,還未等他發作完,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片刻之後,一支燕軍的騎兵,竟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南軍大營的警戒範圍之外。
    他們並未發起進攻,隻是在遠處,用投石索將幾個巨大的包裹,扔進了營地前方的空地上。
    包裹之上,插著一支箭,箭上係著一封信。
    南軍的士兵,如臨大敵,但又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將這詭異的情況層層上報。
    很快,那封信和那些包裹便被送到了鄭仁麵前。
    鄭仁狐疑地拆開信。
    信是朱高煦的親筆,但那措辭,卻滿是朱岩式的風格。
    “聽聞天使駕臨,李景隆治軍無方,致使王師蒙羞,高煦心中不忍。”
    “知曉公公乃高雅潔淨之士,非凡夫俗子所能比擬,李景隆粗鄙,必定無法善待公公。”
    “此乃公公的私人物品,現完璧歸趙,另附北地薄禮一份,略表敬意。”
    “燕軍與陛下並無仇怨,與朝廷亦無仇隙,隻與李景隆此等國賊勢不兩立。”
    信的末尾,還蓋著高陽王的大印。
    鄭仁愣住了,他顫抖著手,讓人打開那些包裹。
    隻見一個包裹裏,是他那些被劫走的、完好無損的私人物品。
    而另一個更大的包裹裏,竟是上好的貂皮、關外的山參,以及一些製作精美的北地特產。
    最為關鍵的是,在包裹的角落裏,還有幾個被燒得焦黑的南軍糧袋。
    “這……這是……”鄭仁身邊的將領,看得目瞪口呆。
    鄭仁的腦子飛速運轉,他瞬間明白了,燕軍這是在向他示好!
    他們劫走物品,卻隻燒毀了李景隆的軍糧,而將他這位天使的私物,不僅分毫未動,還額外贈送了厚禮!
    這封信和這番操作,簡直是將他捧上了天,同時把李景隆踩進了泥裏!
    “好,好一個朱高煦!”鄭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他捏著那封信,尖聲說道:“看來,這燕軍之中,還是有明事理之人的嘛!”
    他轉頭,對著身邊的副將下令:“去,告知李將軍,就說燕軍狡詐,讓他切勿冒進,加固營防,不可輕舉妄動。”
    他已然打定了主意。
    既然燕軍如此懂事,他何必去強攻北平那塊硬骨頭?
    隻要拖延下去,等到李景隆被陛下問罪,他這個監軍,說不定就能取而代之!
    當這道命令傳至李景隆耳中時,他正在暴怒中準備調兵遣將,去追剿那股膽大包天的燕軍騎兵。
    聽到傳令兵的話,李景隆先是一愣,隨即氣得渾身顫抖,一口鮮血直接噴了出來。
    “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他終於明白了,這是燕軍的離間計!
    是當著他數十萬大軍的麵,打他的臉,討好那閹狗!
    可他偏偏無法發作!因為監軍手握尚方寶劍!
    自贈禮事件之後,南軍大營的氛圍愈發詭異。
    一道無形的隔閡,在監軍鄭仁和主帥李景隆之間,徹底形成。
    鄭仁手持加固營防、切勿冒進的令箭,將兵權牢牢掌控在手中。
    他每日隻是在自己的大帳中,享用著從北平送來的各種奢靡物品,對李景隆的任何出戰請求,都以時機未到、聖意難測為由,斷然拒絕。
    而李景隆,則徹底淪為了一個有名無實的元帥。
    他麾下的將領,眼見主帥失勢、監軍當道,也開始心生異念。
    一部分人為了個人前途,開始主動向鄭仁靠攏,每日請安問好、阿諛奉承。
    另一部分忠於李景隆的嫡係,則備受排擠,被調往最為艱苦、最為勞累的哨位,心中怨氣衝天。
    曾經號令嚴明、氣勢洶洶的數十萬南軍,在短短十餘日間,便變得一盤散沙、一潭死水。
    士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下降。
    北平城內,朱岩正與朱高煦在王府後院悠然對弈。
    “朱兄弟,你這招捧殺之策,實在絕妙!”
    朱高煦落下一子,暢快地大笑道:“如今李景隆的大營,比咱們北平城還要安靜。”
    “我派出的斥候回報,南軍的士兵,白天聚眾賭博,晚上偷雞摸狗,已然毫無軍紀可言。”
    “那個李景隆據說已經氣得,都好幾天未出帥帳了。”
    朱岩微微一笑,落下一子,瞬間鎖住了朱高煦的大龍:“殿下,棋局將盡,該進入收官階段了。”
    朱高煦一愣,看著被殺得片甲不留的棋盤,又看了看朱岩那雙深邃莫測的眼睛,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那隻被拔了牙、斷了爪的老虎,是時候讓它走向末路了。”朱岩的聲音平靜而冰冷。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的地圖前。
    “鄭仁為了排擠異己,必定會將李景隆的嫡係部隊,調往最為危險、最為孤立的位置。”
    “陳武。”
    “末將在!”一直侍立在旁的陳武,猛地挺直胸膛。
    “給你三千精銳騎兵。”朱岩的手指在地圖上一個,名為斷魂坡的地方重重一點。
    “此處駐紮的是李景隆的親兵副將,吳璟所部三千人,他們已被鄭仁切斷後續補給,孤立無援。”
    “我要你在今夜子時,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其全殲,一個不留!”
    朱岩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記住,要打出李景隆的旗號,讓所有人都以為,是李景隆不甘受辱,悍然發動了夜襲。”
    朱高煦倒吸一口涼氣。
    太狠了!這不僅是要殺人,更是要誅心!
    此戰過後,無論真相如何,在監軍鄭仁和建文帝看來,都將是李景隆的一次狗急跳牆的兵變!
    他將再無任何翻身的機會!
    “末將,遵命!”陳武的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大聲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