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欲掌兵權,先誅其心

字數:5419   加入書籤

A+A-


    “兄弟,萬不可行!”
    朱高煦率先回過神來,他迅即伸手抓住朱岩的肩膀,因急切之情,聲音變得有些嘶啞。
    “這如何能當作賭注?你身為本王的參軍,又是父王親封的將軍,你的性命何其金貴!”
    他無論如何都難以理解,朱岩為何要將事情推向如此決絕之境。
    在他看來,即便要壓服這些老將,也無需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險。
    然而,李景那隻獨眼中,陡然爆射出一道駭人的精光。
    他好似生怕朱岩反悔一般,發出一陣嘶啞的狂笑:“哈哈哈,好,好一個自刎謝罪!”
    “有膽量,老夫戎馬一生,就欽佩有膽量的漢子!”
    他向前跨出一步,那道猙獰的傷疤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扭曲:“朱將軍,此言當真?”
    “當真。”朱岩麵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仿佛在陳述今日天氣宜人一般平靜。
    “好!”李景猛地一拍大腿,目光環視帳內所有將領,聲音洪亮如鍾。
    “諸位將軍都已聽聞,今日我等便與朱將軍立下此誓,以作見證!”
    “三日之後,若神器無用,他朱岩自裁於帳前,我等絕無異議!”
    “若神器有用。”李景深吸一口氣,那張粗獷的老臉上,閃過一絲決然之色。
    “我李景,還有今日附議之人,便將這條老命、這身傲骨,全都交予高陽王殿下。”
    “王爺讓我等往東,我等絕不往西;讓我等赴死,我等絕不皺眉!”
    這番話語,擲地有聲,盡顯軍人特有的血性與偏執。
    “李將軍!”
    “不可啊!”
    幾名與李景交好的將領,仍想加以勸說。
    但朱高煦看著李景那副篤定能贏朱岩的模樣,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抑製。
    “夠了!”他爆喝一聲,甩開朱岩的肩膀,手指李景等人,滿臉盡是失望與憤怒。
    “好,好得很,你們這群老家夥,就是如此對待本王請來的臂助的?就是如此對待我大燕的功臣的?”
    “本王今日算是徹底看透了!在你們眼中,隻有你們自己的規矩、自己的榮耀,何曾有過本王,何曾有過父王!”
    “賭,本王就陪你們賭這一場!”
    朱高煦徹底豁出去了,他並非出於賭氣,而是被這群老將的傲慢深深傷透了心。
    他走到朱岩身邊,與他並肩而立,目光冰冷地掃視眾人。
    “本王現在就想看看,三日之後,你們這一個個的,如何跪在本王麵前磕頭認錯!”
    眼見王爺已然把話說絕,再無回旋的餘地,丘福長歎一聲,頹然地坐回原位。
    事情已然徹底失控,朱岩看著眼前這番景象,心中卻異常平靜。
    一切皆在他的計劃之中。
    他對著朱高煦微微頷首,隨即轉向帳內眾人,恢複了那副公事公辦的淡漠神情。
    “既然賭局已定,那就煩請諸位將軍,即刻執行我的前兩道軍令。”
    “張玉將軍,立刻點兵,秘密進駐西風坡,不得有誤。”
    “丘福將軍,煩請您下令,全軍轉入守勢,高掛免戰牌。”
    事已至此,李景等人雖心中憤懣,但也不便公然違抗。
    畢竟,賭局已然成立,在結果揭曉之前,他們必須遵守約定。
    “哼!”李景冷哼一聲,一甩披風,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中軍大帳。
    其餘將領也紛紛告退,帳內很快便隻剩下朱岩和朱高煦二人,以及一片狼藉之景。
    “兄弟,你太過衝動了!”
    沒了外人在場,朱高煦臉上的憤怒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擔憂與不解。
    他來回踱步,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那可是你自己的性命啊,萬一那神器出現什麽差錯,你讓二哥我如何是好?”
    朱岩看著他焦急的模樣,心中湧起一絲暖意。
    他示意朱高煦坐下,親自為他倒了一杯熱茶:“王爺,您認為,我像是個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嗎?”
    朱高煦一愣,端著茶杯,看著朱岩那雙深邃而自信的眼睛,心中的焦躁莫名地平複了些許。
    “可是……”
    “王爺。”朱岩打斷了他,聲音平靜而有力。
    “您可曾想過,即便沒有今日這場賭局,您能真正指揮得動李景、丘福這些宿將嗎?”
    朱高煦陷入了沉默,他深知自己指揮不動。
    這些老將,是跟隨他父王從屍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
    他們心中隻認一個主子,那便是燕王朱棣。
    對於他這個高陽王,他們表麵上恭敬有加,骨子裏卻滿是長輩對晚輩的審視與輕慢。
    讓他們聽從命令打順風仗尚可,但要讓他們完全信服,執行一些他們難以理解的命令,難如登天。
    “他們是父王的利刃,是燕軍的基石,但他們未必是您的利刃。”朱岩一針見血地指出。
    “王爺您誌在儲君之位,未來是要君臨天下的,一支隻聽從舊主號令,卻不聽從新君指揮的軍隊,您要它有何用處?”
    朱岩的每一個字,都如重錘一般,狠狠敲擊在朱高煦的心上:“今日這場賭局,看似是我在賭命,實則是我在為您誅心!”
    “誅的,是這些驕兵悍將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傲慢!”
    “誅的是他們那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陳腐規矩!”
    “此戰若勝,您所收獲的,不僅僅是一場東昌大捷,更是一支對您絕對忠誠、令行禁止的虎狼之師,這才是真正無價的財富!”
    朱高煦呆呆地聆聽著,隻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青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名為權謀的東西,是如此可怕,卻又如此迷人。
    他原以為朱岩僅處於第五層,未曾想,他已然置身於大氣層了!
    “兄弟。”朱高煦張了張嘴。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和無盡的感慨:“我算是服了你了。”
    他用力地拍了拍朱岩的肩膀,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
    “你放心大膽地去做,這三天,整個東昌大營,你要人便給人,要物便給物,誰敢陽奉陰違,我親手砍了他的腦袋!”
    朱岩微微一笑,這正是他所期望的效果。
    “多謝王爺。”他站起身來,“那我現在就去會見那些工匠。”
    ……
    夜色深沉,在軍營一角臨時搭建的巨大工棚內,燈火通明。
    數百名從北平城,以及周邊州府征調而來的工匠,被集中於此。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麵帶愁容,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汗味與不安的氣息。
    “搞什麽名堂?把我們這些手藝人,大老遠抓到這兵荒馬亂的地方,究竟想幹什麽?”一個鐵匠打扮的壯漢低聲抱怨道。
    “誰說不是呢?我家裏婆娘孩子還等著我開工掙錢糊口呢!”一個木匠唉聲歎氣地說道。
    “聽說是要製造什麽神器,我看呐,就是那些當官的異想天開,拿我們這些苦哈哈尋開心!”
    “噓,小聲點,沒瞧見周圍那些當兵的嗎?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小心掉腦袋!”
    工棚內,議論紛紛,滿是怨氣與質疑。
    他們身為匠人,並非士兵,對於戰爭和軍令,有著天然的抵觸與恐懼。
    就在眾人惶惶不安、憤慨不已之時。
    工棚的大門被推開,一道修長的青衫身影,在一隊親兵的簇擁下,緩緩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朱岩。
    他一現身,工棚內瞬間安靜下來,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充滿了審視、好奇,以及深深的懷疑。
    “諸位。”朱岩的聲音雖不大,但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工棚。
    “我知曉,將大家從家中請來,各位心中必定有所怨言。”
    “我也不與各位繞彎子,今日請大家來,隻為一事。”
    他稍作停頓,目光掃過一張張茫然的臉龐:“借諸位之手,打造一件,足以改變這場戰爭勝負的神器!”
    話音剛落,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難以抑製的嗤笑與議論聲。
    “神器?就憑我們?”
    “這位官爺莫不是在說夢話吧?”
    “我們不過是些打鐵的、做木工的,能造出什麽神器來?”
    質疑聲此起彼伏,愈發響亮,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