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求助信【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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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建議,聽起來都像是一個關心生產、心思縝密的基層領導基於常理提出的,完全在1949年土法上馬的框架內。
    王教授深以為然,一一采納。高溫蒸煮、石灰水二次消毒、精準控溫拌種……每一個步驟都嚴格把關。
    等待的日子漫長而焦灼。
    陳朝陽內心清楚大概的生長周期,但他按捺住“劇透”的衝動,隻是每日“例行”到暖棚看看,問問溫濕度記錄,從不指手畫腳。
    二十多天後,當第一層葦席上密密麻麻鑽出灰白色的小菌蕾時,整個基地轟動了!
    老農們擠在棚口,嘖嘖稱奇:“我的老天爺!廢料堆裏真長出仙菇了?!”
    陳朝陽在眾人簇擁下走來。他看著眼前蓬勃生長的景象,心中感慨萬千:前世超市裏幾塊錢一斤的平菇,在這裏卻是科技與土法結合的奇跡。他拿起一朵沉甸甸、肥厚的平菇,感受著那實實在在的生命力。
    他轉向激動的人群和王教授,聲音洪亮而真誠:
    “鄉親們,同誌們!看到了嗎?這不是什麽仙術!這是王教授和農技員們用科學知識、加上咱們昌平人的智慧和汗水,從土裏刨出來的‘真金白銀’!”
    “它證明了,沒有沒用的地,隻有沒找對的路!沒有真正的廢物,隻有放錯地方的資源!” 他舉起手中的平菇,“這‘空中仙菇’,就是咱們昌平人自力更生、變廢為寶的活樣板!
    王教授,您辛苦了!這個冬天,咱們要讓昌平的老百姓,家家戶戶的鍋裏,都飄起這菌子湯的鮮味兒!”
    他沒有提“東北老鄉的傳說”,更沒有提自己那點“先知先覺”。
    此刻,他就是一個為治下百姓找到新活路、為科學家成果由衷高興的縣委書記。
    王教授聽著陳朝陽的肯定,看著滿架豐收的平菇,疲憊的臉上綻放出由衷的笑容,心中對這位年輕書記的務實、敏銳和知人善任,充滿了敬佩。
    六層毛竹架上,灰白色的平菇如同層層疊疊的祥雲,在這片曾經被遺忘的角落蓬勃生長。
    然而,這份收獲的喜悅,很快被來自南方的灼痛無情打斷。
    就在平菇豐收的喜悅還未散盡時,一封沾滿汗漬、硝煙味和淡淡黴腐氣息的信件,通過交通線,送到了陳朝陽案頭。
    信封上那力透紙背、帶著熟悉豪氣卻難掩焦灼的落款,讓陳朝陽的心猛地一沉:“李毅”。
    1949年8月中旬,贛南叢林
    空氣粘稠如粥,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奮力前行的戰士胸口。
    腐葉、沼澤的腥氣,與濃重的汗臭在濕熱中蒸騰、發酵。
    陽光被茂密的樹冠切割成破碎的光斑,徒勞地灑在林間小徑上,卻驅不散這蒸籠般的窒息感。
    沉重的喘息、壓抑的咳嗽、武器碰撞的叮當,交織著痛苦的呻吟和無法抑製的嘔吐聲——往日激昂的行軍號子,早已被這絕望的交響取代。
    “噗通!”
    又一個年輕的身影毫無征兆地軟倒,像被抽去了脊骨。身旁的戰友驚呼著七手八腳將他拖到樹蔭下。
    衛生員小張顫抖著解開他汗透的軍裝,露出滾燙發紅的皮膚。濕布擦拭上去,嘶嘶作響,騰起細微的白氣。
    戰士眼神渙散,嘴唇幹裂翕動,卻發不出聲音。這是今天倒下的第七個。酷暑,這無形的重錘,正冷酷地瓦解著這支鋼鐵之師。
    不遠處,一個用樹枝草草搭起的棚子下,景象更加駭人。幾名戰士裹在薄毯裏,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麵龐在青紫與慘白間變幻。
    片刻,高燒又迫使他們猛地掀開毯子,痛苦地撕扯著衣領,發出野獸般的低嚎。
    衛生員小吳死死攥著一個空了大半的棕色小玻璃瓶,標簽上模糊的“奎寧”字樣像在嘲笑他的無能。
    瓶子空了,他眼中最後一點光也隨之熄滅。一周前,這最後的救命藥就已耗盡。
    幾隻碩大的花斑蚊嗡嗡地盤旋在他們裸露的皮膚上,貪婪地吸吮,宛如死神的使徒。
    更深的絕望在臨時挖掘的茅坑旁蔓延。長長的隊伍無聲蠕動。
    一個剛出來的戰士佝僂著腰,雙手死死按住小腹,蠟黃的臉上全是冷汗,腳步虛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
    腹瀉更加嚴重,這並非個例。簡陋的衛生棚裏擠滿了人,濃重的穢物氣味中人欲嘔。
    來自北方的戰士們,腸胃在南方濕熱的水土和食物前徹底崩潰。
    劇烈的腹瀉和嘔吐抽幹了他們的生命力,眼窩深陷帶來的是無止盡的疲憊!
    連長李長海站在衛生棚門口,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裏麵的景象,拳頭捏得指節發白。
    “看見了嗎?老趙!”他聲音嘶啞,像砂紙摩擦,“昨天減員三十七個!躺下的!抬走的!戰鬥傷亡才十五個!照這麽下去,不用敵人開槍,咱們自己就他媽全交代在這鬼林子裏了!”
    衛生隊長趙德順疲憊地靠在門框上,看著空蕩蕩的藥箱,裏麵隻剩下幾包粗鹽和幾卷發黃的紗布。
    他無力地搖頭,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
    麵對瘧疾的鬼魅高燒、細菌性痢疾的致命脫水、還有這如同詛咒般纏身的水土不服,他們這點微末的儲備,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同日,前線指揮部
    簡陋的木板房裏,李毅此刻卻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怒獅。汗水浸透了他洗得發白的軍裝後背。
    他麵前攤開的幾份各部隊減員報告,上麵每一個冰冷的數字都狠狠燙在他的心上。
    非戰鬥減員的數字,正以觸目驚心的速度逼近甚至超越戰鬥傷亡的紅線!
    他猛地抓起桌上粗糙的軍用信箋,鋼筆幾乎要被他捏碎。筆尖飽蘸濃墨,卻因主人難以抑製的憤怒和焦灼,在紙上留下深深劃痕。
    一滴滾燙的汗珠“啪嗒”落在紙麵,迅速暈開一小片墨跡。信紙上似乎還殘留著前沿陣地飄來的硝煙氣息。
    自然先於其來的是一份電報!
    此刻他又想起了幾個月前陳朝陽在病床上的叮囑,南方作戰的氣候變化,與疾病隱患,如今都一一應驗了,甚至比他們推測的還要嚴重,可南下數百萬的戰士,後勤補給實在捉襟見肘。
    “…老陳,見信如麵!南邊這鬼地方,真他娘的不是人待的!濕熱得像個蒸籠,喘口氣都燙肺管子!
    部隊連續強行軍追敵,弟兄們頂著毒日頭,汗流得像從水裏撈出來!
    這雨更是一場接著一場,中暑倒下的,一天比一天多!抬都抬不過來!
    兄弟們部隊已經進去了暑期開始休假,恢複戰力,可這還不算完,林子裏蚊子比鬼子還凶,打擺子,拉肚子像瘟疫一樣!
    缺醫少藥啊!衛生隊那點家當,杯水車薪!看著小夥子們燒得直說胡話,拉得脫了形,衛生員急得直抹眼淚…
    水土不服,上吐下瀉,非戰鬥減員,快他娘的趕上正麵硬啃敵人陣地了!
    …知道你昌平剛起步,百廢待興,搞點東西不容易。但老陳,看在咱們一起滾過戰壕、啃過樹皮的份上,看在那麽多年輕兄弟的命懸一線的份上!求你想想辦法,支援點救命藥!
    止瀉藥、防暑的藥,什麽都行!哪怕隻有一點點中草藥!救急如救火!李毅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