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撤離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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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戴著紅袖章的安全員一頭冷汗跑過來,結結巴巴解釋:“馬礦長……這……這片煤層節理發育,壓力變化快,我們……”
    “胡鬧,這是重大安全隱患,全麵檢查!”馬保華聲色俱厲,然後馬上轉向陳朝陽,滿臉後怕和愧疚,
    “陳廳長,您受驚了,太危險了,這都是我們工作沒到位,我向您檢討,請您先撤回地麵,這裏太不安全!”
    陳朝陽站在原地,井下的陰冷瞬間鑽進他的骨髓。
    他不是第一次麵對死亡,但此刻的憤怒與寒意,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重量,這是在自家國土上,由瀆職和麻木親手搭建的死亡陷阱!
    他臉上慣常的平靜被冷峻取代,眼神銳利,礦燈光柱死死釘在腐朽的支護木和稀疏的錨杆上。
    這根本不是偶然,腐朽是必然的結果,這是對生命的犯罪……
    他之前對馬保華“能吏”的判斷,在此刻被擊得粉碎。
    馬保華蒼白著臉,帶著哭腔的“檢討”剛開了個頭:“廳長,萬幸您沒事!這都是我們安全管理……”
    “現在不是檢討的時候,”陳朝陽直接打斷他,聲音不高,卻砸在每個人的心上,“工人同誌們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今天真是令我大開眼界,難以想象我們的工人同誌每天竟然在生死之交徘徊,在與死亡相伴……”
    他的目光瞬間掃過驚魂未定的工人們,語氣果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這個工作麵,立即停止作業,所有人員,立刻撤離到主巷道安全區域!”
    他緊接著指向那擦傷的工人,對旁邊的安全員命令:“你,負責帶他們上去,馬上去醫務所處理傷口,必要時送醫院。”
    工人們聞言,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開始迅速但有序地後撤。
    陳朝陽的這個決定,率先贏得了最基層勞動者的心。
    然後,陳朝陽才猛地轉向麵如死灰的馬保華和孫福山。
    “馬礦長,孫書記。”
    他用手狠狠一指那片垮塌區,聲音裏壓抑著雷霆之怒:
    “看看這些支護,看看這頂板,‘安全第一’四個字,是貼在牆上給人看的,還是刻在你們心裏的?!
    這樣的條件讓工人同誌們作業,你們每天晚上能睡得著覺嗎?!”
    “我現在要求你們,立刻執行三條!”
    他語速快而清晰,更不容置疑:
    “第一,由你,馬保華,親自牽頭,組織所有技術和安全人員,對全礦所有井下作業麵,進行拉網式安全大檢查!
    重點是頂板、通風、瓦斯的支護。”
    “第二,在沒有確認絕對安全之前,這個工作麵,以及任何存在類似隱患的工作麵,必須無條件停產!
    什麽時候恢複生產,必須由專業技術人員簽字確認!”
    “第三,這次頂板冒落事件,這是重大安全事故隱患,必須成立調查組,徹查原因,分清責任!嚴肅處理!”
    馬保華聽到“停產”二字,像是被踩了尾巴,急聲道:
    “陳廳長,不能停產啊,這……這會嚴重影響生產任務!
    完不成上級的調撥計劃,這個責任……我們擔待不起,能不能邊生產邊整改?我們保證加快速度……”
    陳朝陽目光直刺馬保華,心中怒氣翻湧:
    “馬保華同誌,完成任務的前提是保障安全!
    沒有安全,一切成績都是零,甚至是負數!
    今天如果不是那位老師傅預警,如果不是大家反應快,現在就不是停產的問題,而是要給工友們開追悼會的問題!”
    “是完不成調撥計劃的責任大,還是礦毀人亡的責任大?!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
    “如果上級追究停產的責任,我陳朝陽一力承擔!
    但現在,在這裏,我的命令就是:隱患不排除,絕對不準生產,這是死命令,沒有價錢可講!”
    是“安全生產”還是“破壞生產”在這“漠視生命”麵前,是陳朝陽永遠無法容忍的……
    馬保華任何試圖用“生產任務”來搪塞的借口,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甚至冷血。
    說完,陳朝陽不再理會呆若木雞的礦領導,大步走到那位發出預警的老礦工麵前。
    他雙手緊緊握住老礦工那雙布滿老繭和煤灰的手,用力搖了搖,臉上的冰霜化為鄭重的感激:
    “老師傅,謝謝你,我代表組織,謝謝你!”
    老礦工看著陳朝陽,渾濁的眼睛裏閃過複雜的光,有感激,更有積壓已久的悲涼。
    他嘴唇顫抖了幾下,最終,千言萬語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重重地搖了搖頭。
    這一聲歎息,比任何言語都更沉重。
    陳朝陽的心猛地一緊。
    他明白,老礦工救得了這一次,卻救不了這積重難返的沉屙。
    陳朝陽的“停產檢查”命令,精準地切入了這個最無法辯駁的命門。
    這次意外的頂板冒落,雖非人為製造,卻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地揭穿了馬保華等人關於“安全第一”的謊言。
    升井後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但這份光亮卻照不進陳朝陽的心底。
    井下的冰冷和那聲垮塌的巨響,像粘稠的煤漿一樣裹住了他。
    他沉默地洗淨手臉,水瞬間變得黢黑,可那份沉重卻洗不掉。
    “去篩選場。”他對身旁的馬保華吩咐,聲音不大,卻帶著井下的寒氣。
    馬保華臉上的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還想說什麽“路不好走”、“灰太大”之類的托詞,但撞上陳朝陽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眼睛,話又咽了回去,隻好硬著頭皮在前麵引路。
    越靠近礦區邊緣那座巨大的矸石山,空氣越發滯重。
    不再是單純的煤塵味,巨大的黑色山體下,搭建了許多草棚,棚內傳來的不是機器轟鳴,而是一種持續、令人心煩意亂的聲響。
    走近了,那聲響化作了具體的景象。
    陳朝陽停住了腳步。
    棚子裏,密密麻麻的人影,坐在幾乎要被煤灰埋沒的小馬紮上,佝僂著背,像一片被遺忘的黑色剪影。
    大多是女人,裹著看不出顏色的頭巾,臉頰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