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還債?(求五星好評,用愛發電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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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債?”王小川適時地露出困惑的表情,“老伯,這……啥債啊?礦上還欠著大夥兒的?”
老者深深吸了口煙,煙霧模糊了他溝壑縱橫的臉。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在權衡,在觀察王小川。
窯裏其他人的目光也若有若無地聚集過來,帶著一種無聲的壓力。
“後生,”老者終於再次開口,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他們兩人能聽清,
“看你麵生,不是這礦上土生土長的吧?有些事兒,不知道比知道好。”
“老伯,我就是混口飯吃,心裏沒底啊。”王小川裝出幾分不安,
“看這光景……有點怵得慌。”
老者盯著跳躍的火苗,他們的來曆沒什麽好隱瞞的,隨便問問也能知道,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王小川說:
“這礦……底下黑著呢。
解放前,俺們這些人,有的是被抓來的壯丁,有的是逃荒被騙來的,還有的是家裏欠了印子錢被賣來的……
給以前的窯主當牛做馬,命都不是自己的。
後來……天亮了,大軍來了,窯主跑了,可俺們呢?
沒根沒萍,沒地沒房,出去了,誰認?哪個村肯收留俺們這些‘黑戶’?”
他的話語緩慢,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但信息在一點點釋放。
王小川適時地遞上話,語氣帶著同情和一絲“憤慨”:“那不是……那不是解放了嗎?政府不管?”
這時,旁邊另一個一直沉默的漢子突然嗤笑一聲:“找政府?找哪個政府?漢東的?山東的?這礦是兩省的‘寶貝疙瘩’,誰真管我們這些‘黑戶’的死活?
出去的餓上幾天……外麵沒地沒糧。
留在這,好歹……好歹能像個人一樣喘口氣,哪怕這口氣是煤灰味的。”
老者嘴角也扯動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這礦是兩省的香餑餑,也是兩省的糊塗賬。
誰來管?誰真願意管俺們這些‘曆史遺留’的破爛?”他用了馬保華等人常說的那個詞,帶著濃濃的諷刺。
“留在礦上,像陰溝裏的老鼠,還能扒拉口吃的,餓不死。出去了……”
他搖搖頭,沒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語比任何描述都更沉重。
“那……礦上就這麽白使喚人?不給工錢?”王小川小心翼翼地問,心髒卻砰砰直跳,他知道快要接近核心了。
老者還沒說話,旁邊那個漢子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壓抑不住的怒火,但很快又熄滅了,隻剩下更深的絕望:
“工錢?做夢呢,能讓你喘氣就不錯了,礦上把俺們當啥?
當不用喂草料的牲口,是礦上……是礦上最見不得光的那本賬!”
“牲口……”王小川喃喃重複,感覺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
他本以為隻是克扣盤剝,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如此赤裸裸、近乎奴隸製的壓迫
老者重重地歎了口氣,煙袋鍋裏的火光明滅不定,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像一幅飽經風霜的浮雕: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像俺們這樣的,這礦上,不多,也不少,三百來口總是有的。
就住在最破的棚子裏,幹著最險最累的活兒,哪天埋在了下麵,也就是一卷破席子的事兒……”
三百多人!
這個數字重重砸在王小川心上。
他強忍著內心的驚濤駭浪,不敢表露太多,隻是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看到王小川緊握的拳頭,不似作假,更像真情流露,老者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在跳躍的火光下,竟閃過一絲看透世事的清明,他盯著王小川,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後生,你是那個新來的大領導……身邊的人吧?”
王小川渾身一僵,心髒猛地收縮。
他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但看著老者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沉默著,這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老者似乎並不需要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往下說,語氣平淡得像在聊天氣:
“礦上就這麽大點地方,放個屁都能響半天。
今兒個白天,就有小娃兒跑來說,有幾個生麵孔在工棚區轉悠,打聽事兒……
俺就琢磨,那個新來的大官,怕是要動真格的了。
派人來摸摸底,不稀奇。”
王小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愕,忍不住問道:
“老伯……您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們……我們覺得自己裝得挺像。”
“像?”老者嘴角扯出一絲近乎苦澀的弧度,他用煙袋杆指了指王小川的腳,
“你這鞋,膠底兒的,厚實耐磨。
俺們這兒的苦哈哈,穿的都是自家納的千層底,省著穿也就撐個把月,誰穿得起這個?
隻有礦上那些幹部,還有……部隊裏的人,才發這個。”
他又指了指被王小川放在木箱上的那包“大前門”:“這煙,帶過濾嘴的‘大前門’,金貴著呢!
俺們抽的是啥?是自己種的、嗆死人的老煙葉,要麽就是‘經濟煙’。
能隨手拿出這煙送人的,會是來換窩頭吃的?”
老者的觀察細致入微,讓王小川無從辯駁。
他沉默了片刻,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老伯,既然您都看出來了,為啥還願意跟我說這些?
您就不怕……不怕我們跟馬礦長他們是一夥的,或者……官官相護,最後不了了之,反而連累了你們?”
聽到這個問題,老者臉上那種認命般的平靜終於被打破了,他喉嚨裏發出一聲冷笑,
眼中翻湧著深不見底的痛苦,有積壓已久的憤懣,更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麻木。
“怕?嗬嗬……”他幹笑兩聲,聲音沙啞,“後生,你看俺們這些人,還像有怕的樣子嗎?”
他環視了一下窯內那些如同雕塑般沉默的身影,
“俺們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爛命一條,丟在這黑窯裏,跟丟在外麵亂葬崗,有啥區別?”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王小川臉上,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決絕:
“官官相護?俺們見得多了,可萬一呢?
萬一這個大領導,跟以前來的那些官兒不一樣呢?萬一他真敢捅破這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