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2章 壞了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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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嚨不住地上下滾動,做著無聲的吞咽動作,試圖壓下那幾乎要破胸而出的心悸。
在整個會場肅穆的氣氛中,他整個人如坐針氈。
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淮沭地區的書記相對沉穩,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背脊挺得筆直。
但他的眉頭始終緊鎖著,眼神深處交織著對阜寧事件的沉思、對官場風波的憂慮,以及更深對淮沭地區北部那片廣袤沙堿地未來的思考。
他知道,風暴不會止於濱海,整個蘇北都麵臨著考驗。
裏下河地區的負責人神情專注中帶著一絲技術官員的執拗。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亮的桌麵上輕輕劃動,勾勒著裏下河錯綜複雜的水係脈絡。
澇堿相伴是裏下河的心腹大患,他更關心的是,這次會議能否在水利工程和排灌體係上拿出真正可行的方案。
沿江地區的書記神情是幾人中稍顯放鬆的,畢竟沿江的淤土是蘇北難得的“膏腴之地”。
但他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嘴角緊抿,目光警惕。
沿江部分區域的鹽漬化問題同樣不容小覷,而且經濟基礎較好也意味著更容易被盯著,他必須確保自己和手下的人在這場風波中站穩腳跟。
新劃入的彭城地委書記梁鐵軍,人如其名,坐姿如鋼澆鐵鑄,腰板挺得最直。
他原是工礦係統的幹部,身上帶著一股與在座農業區幹部不同、屬於車間和礦山的務實與冷峻。
彭城特區現在已經是蘇北工業化的火種,他更關注的是如何確保工礦生產不受影響,以及如何在這場全區的治堿大戰中,為蘇北提供堅實的機械和能源支持。
他的眼神審慎而銳利,像是在評估一項重大工程的可行性。
空間確實變得局促。
原本寬敞的過道現在需要側身才能通過,後來者隻能擠在牆邊的加座上,筆記本不得不放在並攏的膝蓋上。
新刷的牆壁似乎也在吸收著這麽多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讓室內的溫度比外麵高出幾分,混合著煙草的味道。
盡管窗戶開著,但流動的空氣似乎也帶不走那份由人員高度密集,和沉重議題共同釀造出的凝滯感。
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隱蔽,都聚焦在空著的主位,以及站在牆邊那張巨大蘇北專區地圖前的身影上。
陳朝陽沒有坐在主位的椅子上。
他背對眾人,正用一支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勾勒著,像在戰前推演。
他的沉默,比任何訓斥都更具壓迫感。
當最後一位負責人悄聲落座後,他才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全場每一張麵孔。
沒有寒暄,沒有開場白,聲音平靜得聽不出一絲波瀾,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張啟明、趙誌剛,還有幾位同誌,此刻正在他們該在的地方,用他們自己,給我們所有人上了一課。”
他頓了頓,讓這句話的意味在寂靜中發酵。
“這一課的名字,就叫‘糖衣炮彈’。”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內容卻如匕首,“這炮彈不打陣地,專打思想。
它裹著安逸的糖衣,裝著享受的炸藥。
張啟明住進了資本家的院子,趙誌剛穿上了老爺的皮鞋,他們覺得這是‘工作需要’,是‘維持原樣’。
可這糖衣甜著甜著,就化了,露出來的,是能刮掉我們骨頭的鋼刀!”
他的話音未落,濱海墾區的書記高振武,“騰”地站了起來,臉上滿是痛悔:
“陳書記,我檢討!
阜縣出了這麽大的問題,我這個墾區書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我平時對他們疏於監督,被他們報上來的表麵成績蒙蔽了……”
“高振武同誌,現在不是搶著擔責任的時候。
責任,組織上自然會厘清。”
陳朝陽抬手止住了高振武的檢討,目光掃過全場,帶著探詢的意味,
“我現在更想聽聽大家的看法,從張啟明、趙誌剛身上,除了看到他們個人的墮落,我們還應該吸取什麽更深層次的教訓?”
會場一片沉默,眾人麵麵相覷,一時無人敢輕易接話。
這時,裏下河地區的一位縣委書記,清了清嗓子開口了,他語氣比較沉穩:
“陳書記,我認為這暴露了我們一些幹部在勝利之後,逐漸淡忘了艱苦奮鬥的優良傳統,放鬆了對自身的要求。”
這個回答比較中規中矩,但代表了相當一部分縣級幹部的認識。
沿江地區一個年輕的副書記,則帶著更鮮明的理論色彩補充道:
“陳書記,我認為這更說明了資產階級思想的侵蝕是無孔不入,我們必須時刻保持思想上的警惕,築牢防線。”
陳朝陽點頭認可。
“德旺同誌,永泉同誌,你們怎麽看?”陳朝陽將目光投向專區的兩位主要領導。
專區第一書記劉德旺沉聲道:
“我看,根子還是出在‘驕傲’兩個字上,打了勝仗,坐了江山,有些人就飄了,忘了權力是誰給的了,這種思想苗頭很危險!”
第二書記趙永泉點頭附和:“是啊,必須狠抓思想教育,防微杜漸。”
陳朝陽點了點頭,肯定了幾人的發言:
“幾位同誌從不同角度談了看法,都很有見地。”
但他覺得還不夠,他需要聽到更基層、更質樸的聲音。
他的目光越過前排,特意看向後麵那些膚色黝黑、顯得更為樸實的區鄉幹部們。
“上麵我們談了不少,現在我想聽聽基層同誌的聲音。”
陳朝陽刻意放緩了語氣,臉上甚至帶上了一絲鼓勵的微笑,
“工作最終要靠大家落實到鄉村田頭,你們的感受最直接。
那位同誌,對,戴解放帽的,請你談談。
麻煩同誌們發表意見時,介紹一下自己,也讓同誌們認識認識,更好的開展工作。”
被點到的王集區委書記田大壯慌忙站起來,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別緊張,這位同誌,坐下說也行,就是拉拉家常,談談你的想法。”陳朝陽溫和示意。
田大壯還是堅持站著,憋了半天,臉通紅:“陳書記,俺叫田大壯,是阜縣下王裏區書記,俺……俺覺得,他們就是壞了良心!忘了咱老百姓的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