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協同”(求五星好評用愛發電,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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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山的手僵在那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看著手裏的錢糧票,又看看陳朝陽誠懇的眼神,
    “同誌……你們真是……”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以前也有幹部下來,也在社員家裏吃飯。
    有的給個三五毛,有的給半斤糧票,有的……有的幹脆抹抹嘴就走了。像你們這樣按標準給的……少見,少見啊。”
    他抹了把眼睛,轉身對兒子說:“有福,去,把咱家那罐蜂蜜拿來。”
    李有福聽話照做,很快從裏屋抱出一個小陶罐,上麵用紅布封著口。
    李大山接過罐子,雙手捧著遞給陳朝陽:“同誌,這罐蜂蜜是自家養的蜂產的,幹淨。你們帶回機關,泡水喝,潤嗓子。
    你要是再拒絕,就是看不起咱們老百姓了。”
    陳朝陽本想推辭,但看到李大山這雙粗糙的手,誠懇的眼睛,他還是接過了罐子。
    “謝謝,大山同誌。”
    “該說謝謝的是我。”李大山握緊手裏的錢糧票,聲音發顫,“這錢……我留著給二娃交學費。明年,說啥也得讓他上學。”
    下午兩點,稻田裏蒸騰起一股混雜著泥土和稻秸氣味的熱浪。
    陳朝陽三人跟著李大山來到三隊的稻田時,二十幾個社員正排成一排收割稻子。
    金色的稻浪在陽光下起伏,本該是一幅豐收的勞作畫麵,但眼前的場景卻讓陳朝陽皺起了眉頭。
    隊伍最左邊的是幾個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個個光著膀子,古銅色的脊梁上汗珠滾滾。
    他們彎腰、揮鐮、摟稻、捆紮,動作幹淨利落,不一會兒每人身後就堆起了一小垛捆好的稻子。
    其中一個精瘦的小夥子幹得最猛,鐮刀舞得刷刷響,已經領先其他人兩三米遠。
    “那是趙家老二,趙鐵牛。”李大山低聲介紹,“幹活一把好手,就是脾氣倔。”
    隊伍中間是幾個中年人,速度明顯慢了一截。
    他們不時直起腰,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喘幾口氣再繼續。
    雖然不算賣力,但還算在認真幹。
    問題出在最右邊。
    那是三個老漢,看起來都有五十多了。
    其中一個割兩三把就要直起腰歇半晌,一邊捶著後腰一邊嘀咕:“這老腰不行嘍……”
    另外兩個也是磨磨蹭蹭,鐮刀揮得有氣無力,割下的稻子稀稀拉拉掉了一地。
    最刺眼的是田埂上站著的那個人,三十多歲,穿著灰色的確良襯衫,袖子挽到肘部,手裏拿著個筆記本,不時在上麵記著什麽。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指手畫腳。
    “那是王隊長,王富貴。”李大山的語氣有些複雜,“公社派下來的幹部。”
    “他怎麽不下田?”陳朝陽問。
    “說是要‘統籌指揮’。”李大山苦笑,
    就在這時,王富貴扯著嗓子喊起來:“趙鐵牛,你衝那麽快幹什麽?等一等後麵的,要保持隊形整齊。”
    趙鐵牛直起身,汗珠從額頭上滴下來:“王隊長,天這麽熱,早點幹完早點收工不好嗎?”
    “你懂什麽?這是集體勞動,要講究協同。”王富貴用筆記本扇著風,“都像你這樣亂衝,隊伍不就散了嗎?”
    旁邊一個中年社員小聲嘀咕:“協同個屁,不就是看人家幹得快,顯得咱們慢嘛……”
    這話被王富貴聽見了,他立刻瞪起眼睛:“孫老四,你說什麽?大點聲。”
    孫老四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陳朝陽注意到,那幾個磨洋工的老漢趁機徹底停了下來,坐在田埂上抽起了煙。
    其中一個還從懷裏掏出個小酒壺,抿了一口。
    王富貴看見了,但隻是皺了皺眉,沒說什麽,轉頭又去盯那些幹活的人:“快點兒,都加把勁,太陽下山前要把這片割完。”
    那個磨洋工的漢子慢悠悠吐出一口煙:“王隊長,這麽熱的天,總得讓人喘口氣吧?我這把老骨頭,可比不得你們年輕人。”
    “老田頭,你就知道偷懶。”王富貴有些不耐煩,“你看看人家趙鐵牛。”
    “鐵牛年輕啊,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一天能割兩畝地。”老田頭不緊不慢,“現在老了,不行嘍。再說了,幹多幹少,工分不都差不多嗎?”
    這話戳到了痛處。
    王富貴臉一沉:“你這是什麽思想?集體勞動能這麽算計嗎?”
    一直沉默的李大山終於忍不住了:“王隊長,老田頭腰確實不好,去年還閃著一次。要不讓他去捆稻子吧,那個活兒輕點。”
    王富貴看了看李大山,又看了看老田頭,勉強點頭:“行吧,老田頭你去捆稻子。其他人繼續割!”
    老田頭慢騰騰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晃悠著去捆稻子了。
    但他捆得也很敷衍,稻捆鬆鬆垮垮,一提就能散掉。
    王小川蹲在田埂的另一頭,看似在納涼,實際上那雙眼睛正掃視著整個勞動場麵。
    他注意到幾個關鍵細節:
    社員之間明顯分成了兩撥。
    以趙鐵牛為代表的年輕人是一撥,他們幹活賣力,但臉上帶著不滿;
    以老田頭為代表的老漢是一撥,他們磨洋工,但理直氣壯。中間那些中年人則在觀望,看風向。
    勞動工具參差不齊。
    趙鐵牛用的鐮刀明顯是新打的,刀刃閃著青光;
    而老田頭用的那把已經有了鏽跡,刃都鈍了。工具的好壞直接影響效率,但沒人提這個。
    也是最關鍵的,沒有人真正關心收割的質量。
    趙鐵牛雖然快,但為了速度,割下的稻茬留得老高,稻穗也掉了不少;
    老田頭就更不用說了,他捆的那些稻捆,有一半都是散的。
    這時,衝突爆發了。
    趙鐵牛割著割著,突然“哎呀”一聲,鐮刀脫手飛了出去,原來是木柄老舊,幹著幹著突然斷了。
    “我的鐮刀,”趙鐵牛撿起斷成兩截的木柄,臉色鐵青。
    王富貴走過來,看了一眼:“怎麽搞的?這麽不小心!”
    “這柄子早就裂了,我跟隊裏說了三次要換,沒人管。”趙鐵牛火氣上來了,“現在斷了,怎麽割?”
    “那你先用手拔吧。”
    “用手拔?”趙鐵牛瞪大了眼睛,“王隊長,你拔一個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