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5章 大房鬧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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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凰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砸入死寂的深潭,激起千層浪。
    整個正廳的目光,如同無數支蓄勢待發的利箭,齊刷刷地射向了沈玉姝。
    沈玉姝那張精心描畫的芙蓉麵,血色瞬間褪盡。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身體不可抑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她怎麽也沒想到,沈青凰竟如此滴水不漏,解決了裴夢瑤,立刻就將矛頭對準了自己!
    “姐姐……你……你在說什麽?”沈玉姝眼眶一紅,兩行清淚恰到好處地滾落,聲音裏充滿了被冤枉的委屈與驚惶,“世子爺的湯藥,向來是由我與府中醫女一同看顧,又經銀針試毒,怎……怎麽會有問題?你一個外人,為何要這般汙蔑我?”
    她哭得梨花帶雨,仿佛一朵被暴雨摧殘的嬌花,引得不少人心生憐憫。
    陸寒琛的母親周氏更是不悅地皺起眉,不悅地看向沈青凰:“世子妃,凡事要講證據。玉姝是我陸家未來的主母,你這般空口白牙的指責,是何道理?”
    “證據?”沈青凰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淬了冰的弧度,“自然是有的。”
    她話音未落,沈玉姝身後的一個丫鬟卻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哭喊道:“老夫人明鑒!世子妃明鑒!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前幾日去藥房抓藥時,不小心將兩味藥材弄混了,與……與我們少夫人無關啊!”
    這丫鬟跳出來的太過刻意,反倒坐實了沈玉姝做賊心虛。
    沈玉姝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卻立刻化為感動與自責,她轉身扶起那丫鬟,哽咽道:“你這傻孩子,胡說什麽!一人做事一人當,若真是我出了差錯,我絕不推諉!”
    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大戲!
    先是丫鬟攬罪,再是主子“大義凜然”的不肯連累下人,這番操作下來,倒顯得沈青凰咄咄逼人,不近人情了。
    裴明軒等人見狀,心思又活絡了起來,正欲開口附和,卻聽得一聲極輕微的、輪椅轉軸的“吱呀”聲。
    那聲音在落針可聞的正廳裏,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過去。
    然後,他們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隻見那一直端坐於輪椅之上,被滿京城斷言為“命不久矣”的國公府世子裴晏清,竟一手撐著輪椅的紫檀扶手,另一手搭在沈青凰的肩上,借力,緩緩的……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了!
    盡管動作還有些滯澀,身形依舊單薄,可他確確實實的,用自己的雙腿,撐起了整個身體!
    他身姿修長,如一株曆經風雪而不倒的翠竹,那張常年蒼白的俊逸麵容上,一雙深不見底的鳳眸平靜地掃視全場,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正廳!
    “世……世子爺,您……”三叔公驚得目瞪口呆,指著裴晏清,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滿堂賓客更是嘩然一片,震驚、駭然、不可置信!
    這還是那個傳聞中油盡燈枯、半死不活的病秧子嗎?!
    沈玉姝和陸寒琛的瞳孔,更是狠狠一縮!
    尤其是沈玉姝,她死死地盯著裴晏清,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
    不可能!
    前世的裴晏清,直到死,都未曾站起來過!
    為什麽……為什麽這一世全都變了?!
    裴晏清沒有理會眾人的驚駭,他隻是垂眸,看了一眼身側同樣有些微訝的沈青凰,指尖在她肩上安撫性地輕輕點了點,仿佛在說:別怕,有我。
    沈青凰心中一暖,那點因他突然站起而泛起的波瀾,瞬間平複。
    她知道,他這是在為她撐腰。
    用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告訴所有人,她沈青凰,是他裴晏清護著的人!
    “諸位。”
    裴晏清終於開口,聲音清越,一如昆山玉碎,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今日是家祖母壽宴,本不該因些許宵小之輩,擾了大家的興致。”
    他一句話,便將方才還上躥下跳的裴夢瑤、沈玉姝等人,直接打入了“宵小”的行列。
    “關於湯藥之事,本世子,可為我妻青凰作證。”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了哭哭啼啼的沈玉姝身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洞穿人心的銳利。
    “我體內寒毒積年,尋常湯藥早已無用。是青凰,不眠不休,翻遍古籍,為我尋到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方子裏的每一味藥,都需精準配比,稍有差池,便會立時斃命。”
    他的聲音頓了頓,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為保萬無一失,每一劑新藥,她都親身試之。毒發時的痛苦,剜心剔骨,府中灑掃的婆子都曾親眼目睹。諸位倒是不妨問問,一個肯為夫君以身試藥的女子,又怎會愚蠢到在湯藥裏下毒,害自己成為寡婦?”
    “轟——!”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腦中炸開!
    以身試藥?!
    世子妃竟然……為世子以身試藥?!
    眾人看向沈青凰的眼神,瞬間變了!從審視、懷疑,變為了震驚、敬佩,甚至是愧疚!
    他們方才竟還在懷疑這樣一位情深義重的奇女子!
    沈青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的情緒。
    她並未做過什麽以身試藥的壯舉,不過是前世身為醫者,對自己的醫術與身體有著絕對的自信罷了。
    可在裴晏清口中,卻成了感天動地的犧牲。
    這個男人……總是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用最動人的方式,維護她。
    “至於本世子的身體狀況。”裴晏清的語氣帶上了一絲冷嘲,“恐怕要讓某些盼著我早死的人,失望了。”
    他對著長風一頷首:“長風,將太醫院的脈案,呈上來,給諸位叔伯賓客們,瞧個清楚。”
    “是!”
    長風快步上前,手中捧著一個卷軸,高聲宣讀:“太醫院院使李大人親筆脈案:國公府世子殿下,經世子妃金針渡穴,輔以湯藥調理,體內寒毒已去七成,氣血漸穩,心脈重固,已無性命之憂,隻需靜養,便可痊愈!”
    “氣血漸穩,已無大礙!”
    這八個字,像八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二房、三房以及那些旁支族老的臉上!
    他們所有的圖謀,所有趁火打劫的借口,都建立在“裴晏清將死”這個前提上!
    可現在,裴晏清不僅站起來了,太醫還親證他即將痊愈!
    那他們方才的所作所為,成了什麽?
    ——一個天大的笑話!
    沈玉姝的臉,已經白得像一張紙。
    她顫抖著從袖中也摸出了一張紙,尖聲道:“不對!這不可能!我這裏也有一份陳太醫的診斷,上麵明明寫著世子爺是外強中幹,是被虎狼之藥吊著性命!”
    她這是狗急跳牆,連備好的後手都顧不得鋪墊,直接亮了出來。
    “陳太醫?”裴晏清聞言,竟是輕笑了一聲,那笑聲裏滿是輕蔑,“你說的是那個因收受賄賂、開錯藥方,昨日已被李院使革職下獄的陳德?”
    他轉向一位賓客席上的老者,微微頷首:“王太醫,您是太醫院的老人了,想必對此事,最為清楚。”
    那位被點到名的王太醫連忙起身,拱手道:“回世子爺,確有此事。陳德利欲熏心,險些害了吏部尚書家的公子,罪證確鑿,如今正在大理寺天牢關著呢!”
    偽造的脈案!
    找的還是個剛剛下獄的貪腐太醫!
    這下,再無人對沈玉姝抱有半分同情!
    愚蠢!惡毒!參合別人家事!不知廉恥!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是他騙我的……”沈玉姝徹底崩潰了,她語無倫次地搖著頭,求助似的看向陸寒琛,“寒琛哥哥,你信我!我真的是被騙了!是沈青凰!一定是她陷害我!”
    然而,陸寒琛的眼神,卻比臘月的寒冰還要冷。
    他看著沈玉姝,眼中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溫情,隻剩下無盡的厭惡與冰冷的殺意。
    這個女人,不僅沒能成為他的“福星”,助他平步青雲,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將整個陸家拖入泥潭,讓他當著滿京城權貴的麵,丟盡了臉!
    他陸寒琛的臉麵,比他的命還重要!
    他一言不發,隻是對著身後使了個眼色。
    一個穿著陸府管事服飾的中年男人,立刻會意,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對著沈玉姝冷冰冰地一拱手。
    “少夫人,少爺請您即刻跟我們回去。說,陸家的臉,不能再丟在外麵了。”
    這哪裏是“請”,分明就是當眾抓人!
    “不!我不回去!”沈玉姝驚恐地尖叫起來,死死地抓住陸寒琛的衣袖,“寒琛哥哥,你不能這麽對我!你說過會信我一輩子的!”
    陸寒琛卻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一般,猛地甩開了她的手。
    他的動作是那樣的決絕,沒有半分留戀。
    “來人。”他的聲音冷得掉渣,“筆墨伺候。”
    下人很快呈上了筆墨紙硯。
    滿堂賓客,都屏住了呼吸,眼睜睜地看著陸寒琛提起筆。
    狼毫飽蘸濃墨,在雪白的宣紙上,留下三個力透紙背、充滿了決絕與羞辱的大字——
    和。離。書。
    他竟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麵,休了沈玉姝!
    “不——!”
    沈玉姝發出了淒厲到極致的慘叫,她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張紙,那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淩遲著她所有的尊嚴與美夢!
    重生以來,她處心積慮,步步為營,以為搶走了沈青凰最大的機緣,卻沒想到,到頭來,竟是這樣一個身敗名裂、被當眾拋棄的下場!
    “陸寒琛!你好狠的心!”她狀若瘋癲地哭喊著。
    陸家的兩個婆子已經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她的胳膊,就要將她強行拖走。
    沈青凰冷眼看著這一幕,心中沒有半分波瀾。
    這就是沈玉姝的報應,是她咎由自取。
    然而,就在沈玉姝即將被拖出正廳大門的那一刻,她仿佛想起了什麽最後的救命稻草,猛地掙紮起來,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尖叫——
    “放開我!你們不能動我!我……我有了身孕!我懷了陸家的骨肉!!”
    沈玉姝那癲狂又得意的尖叫,如同一盆滾油,潑進了本就烈火烹油的正廳。
    “我懷了陸家的骨肉!”
    “砰”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眾人心中炸開。
    整個正廳,死一般的寂靜。
    這幾個字,像是擁有某種魔力,瞬間將滿堂的喧囂與議論全部扼殺,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架著她的婆子動作一僵,下意識地鬆了手。
    陸寒琛那張剛剛寫完和離書、冰冷如鐵的麵容,也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猛地回身,眼神像兩把淬了毒的利刃,死死地釘在沈玉姝的小腹上。
    那眼神裏,不再是簡單的厭惡,而是震驚、懷疑,以及一種被徹底算計後的、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自認精於算計,視女人為衣物,卻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一件他一心想要丟棄的“衣物”,用這種方式狠狠地反噬一口!
    沈玉姝癱倒在地,臉上又是淚又是笑,她撫著自己的肚子,眼神癲狂而得意地看著陸寒琛,也看著沈青凰。
    “我懷了你的兒子,陸寒琛!你休想甩掉我!沈青凰,你聽到了嗎?我贏了!我還是贏了!”
    一場壽宴,風波迭起,最終竟以這樣一種荒唐而震撼的方式,推向了另一個無人預料到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