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3章 明日就看夫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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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將此事交予戶部,胡尚書是主官,辦好了是天大的功勞,辦砸了,他就是第一個替罪羊。”裴晏清放下茶盞,唇角笑意更深,“所以,他現在最需要的,不是能賺多少錢的商家,而是一個‘清廉可靠’、‘童叟無欺’的典範,一個能讓他拿去向陛下交差,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牌坊。”
沈青凰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情報,在這一刻完美地交織在一起。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瞬間成型。
她看向裴晏清,一字一頓地開口:“既然胡尚書需要一個牌坊,那我們就送他一個。”
裴晏清眼中欣賞之色一閃即逝,他好整以暇地問道:“夫人的意思是?”
“國公府名下的鋪麵,世代經營,一向以誠信為本。”沈青凰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我明日便以大房的名義,親自去一趟戶部,向胡尚書呈上申請,承辦京郊一塊地鹽鐵專賣。”
長風聞言,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勸阻:“夫人,此事風險……”
“風險?”沈青凰冷笑一聲,打斷他,“最大的風險,是貪婪。而我們,恰恰不貪。”
她站起身,在暖閣中緩緩踱步,一身素雅的衣裙隨著她的動作,流淌出一種迫人的氣勢。
“我們不僅要申請,還要附上國公府大房名下所有產業,近半年的賬冊!”她的聲音斬釘截鐵,“我要讓胡尚書,讓滿朝文武,讓陛下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我接掌中饋以來,國公府的賬目是何等的清白幹淨!沒有一筆貪墨,沒有一處違規!我們去承辦鹽鐵,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替君分憂,為國分勞!”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其中的算計卻冷如冰雪。
這不止是奪一塊鹽鐵的經營權,更是一次絕佳的、向整個京城展示她沈青凰治家理財能力的機會!也是將“國公府忠君清廉”這塊金字招牌,擦得更亮,襯得東宮更加汙濁不堪的陽謀!
裴晏清靠在榻上,靜靜地看著她。晨光透過窗格,為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那雙總是覆蓋著冰霜的鳳眸,此刻因為胸有成竹的算計而熠熠生輝,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好一個‘替君分憂’。”他低聲笑了,笑聲清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愉悅,“光有牌坊還不夠,總得有些祭品,才能讓這出戲唱得更熱鬧些。”
沈青凰停下腳步,回眸看他,眼中帶著詢問。
裴晏清慢條斯理地伸出兩根手指:“夫人負責在明處,將國公府這塊牌坊立起來。至於暗處……”
他唇角的笑意變得有些冷:“我會讓雲照,‘不經意’地將一份東西,送到胡尚書的案頭。”
“什麽東西?”
“一份關於陸寒琛,以及京中幾個與國公府不睦的武將世家,私下聯絡,意圖合謀壟斷鹽鐵,抬高鹽價,從中牟取暴利的‘證據’。”
沈青凰的瞳孔猛地一縮。
這哪裏是證據,這分明是催命符!
陸寒琛他們不過是剛起了個念頭,甚至還沒成事,就被裴晏清直接捏造了罪名,釘死在了恥辱柱上!
這一招,釜底抽薪,狠辣至極!
胡尚書正愁找不到反麵教材來襯托自己的“明智之選”,裴晏清就親手將陸寒琛這群人打包好,當成“祭品”送了過去。有了這份“證據”,胡尚書選擇清清白白的國公府,便顯得愈發順理成章,英明神武。
而陸寒琛他們,不僅拿不到鹽鐵,還會被扣上一頂“意圖不軌,與民爭利”的大帽子,在陛下麵前徹底失了聖心!
“一明一暗,一捧一踩。”沈青凰看著裴晏清那張病弱無害的臉,心中第一次對他那“智多近妖”的評價,有了如此深刻的體會,“世子好手段。”
“夫人過獎。”裴晏清坦然接受了她的讚美,桃花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你我夫婦一體,自然要同心戮力。”
夜色如墨。
沈青凰的房中燈火通明。
雲珠小心翼翼地研著墨,看著自家主子坐在書案前,神情專注地翻閱著一本本厚厚的賬冊。
這些都是她接管大房產業以來,親自督促整理的賬目。
每一筆進出,每一項開支,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幹淨得沒有一絲瑕疵。
“小姐,我們真的要摻和鹽鐵的事嗎?”雲珠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奴婢聽說,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買賣。”
“正因為它吃人不吐骨頭,我們才要去。”沈青凰頭也不抬,從一摞賬冊中,精準地抽出幾本,放到一旁,“有些人想吃肉,卻沒那個本事,最後反被骨頭噎死。我們不去吃肉,我們是去把這碗肉,從他們眼前端走,再告訴他們,他們連聞一聞味道的資格,都沒有。”
她的話語平靜,卻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讓雲珠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她知道,小姐口中的“有些人”,指的就是武安侯府那兩位。
沈青凰將挑選出的賬冊整理好,又取過一張上好的澄心堂紙,親自提筆,開始草擬給戶部尚書的文書。
她的字跡,一如其人,初看娟秀雅致,細品之下,卻風骨天成,筆鋒間藏著一股淩厲的銳氣。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叩響。
“夫人,是我。”
是裴晏清的聲音。
雲珠連忙起身要去開門,沈青凰卻道:“不必了,你先下去歇著吧。”
“是。”雲珠行了一禮,從側門退了出去。
沈青凰這才放下筆,起身去開了門。
門外,裴晏清披著一件玄色的狐裘大氅,站在微涼的夜風裏。
他似乎剛沐浴過,發梢還帶著一絲濕氣,平日裏略顯蒼白的臉頰,被夜裏的寒氣一激,反而透出幾分健康的紅暈。
“這麽晚了,世子怎麽過來了?”沈青凰側身讓他進來。
“睡不著,過來看看夫人的文書,寫得如何了。”裴晏清走進屋,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書案上那張寫了一半的紙上。
他踱步過去,低頭看了一眼,輕聲念道:“……國公府感念聖恩,願為陛下分憂,承辦鹽鐵專賣,不求盈利,隻為表率,以正視聽……”
他念完,低低地笑了起來:“夫人這文章,寫得可真是滴水不漏。胡廣年看了,怕是恨不得立刻將京城所有的鹽鐵,都打包送給你。”
“世子說笑了。”沈青凰走到他身邊,重新拿起筆,神色淡然,“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實話?”裴晏清的目光從紙上移開,落到她的臉上,那雙桃花眼裏,映著燭火,亮得驚人,“夫人的‘實話’,總是很鋒利。”
他離得很近,身上清冽的藥香混合著沐浴後的皂角氣息,絲絲縷縷地傳來,縈繞在鼻尖。
沈青凰握著筆的手,微微一頓。
她不習慣與人如此親近,尤其是男人。
她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拉開距離,淡淡道:“對付豺狼,自然要用獵槍。對付小人,自然要用利刃。世子的‘證據’,想必也已經備好了?”
“自然。”裴晏清仿佛沒有察覺到她的疏離,他伸出手,撚起她落在紙上的一縷碎發,將其別到耳後,指尖無意間擦過她的耳廓,帶來一陣微麻的觸感。
“雲照辦事,我一向放心。”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他已經將東西,‘不小心’遺落在了胡尚書最信任的幕僚常去的一家酒樓裏。相信最遲明日一早,那份‘證據’,就會出現在胡尚書的案頭。”
沈青凰的身體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她垂下眼眸,看著眼前的紙張,說道:“如此,甚好。”
“夫人……”裴晏清卻沒有離開,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耳畔,聲音裏染上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就不好奇,我那份‘證據’裏,都寫了些什麽?”
“左右不過是些捕風捉影,再加以誇大之詞,構陷他們勾結串聯,意圖霍亂市場,哄抬鹽價的罪名罷了。”沈青凰的語氣平靜無波。
“夫人隻說對了一半。”裴晏清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耳垂,動作曖昧又危險,“我還‘無意中’提了一句,說陸寒琛之所以如此急切,是因為他的夫人沈氏,夜觀天象,卜算到太子不日便可複起,故而提前燒的冷灶。”
沈青凰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出駭人的精光!
這一筆,才是真正的殺招!
將一件朝堂經濟之事,直接上升到了“妖言惑眾”、“揣測聖意”、“動搖國本”的高度!
沈玉姝不是最喜歡用“夢境”“預知”來作為她謀算的幌子嗎?那裴晏清就將這個幌子,變成一把足以將他們夫婦二人徹底釘死的棺材釘!
“你……”
“夫人不必如此看我。”裴晏清終於收回了手,仿佛剛才那個舉止輕佻的人不是他。他退後一步,恢複了那副病弱無害的世子模樣,笑得溫文爾雅,“我隻是覺得,既然要唱戲,總要把戲台搭得大一些,才對得起夫人這般精彩的開場。”
他看著她,眼底的墨色濃得化不開。
“夫人,明日戶部,就看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