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與臨陣脫逃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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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旗之後,大軍開拔。
浩浩蕩蕩的隊伍蜿蜒南下。
行軍途中,劉柏梁部曲中一個名叫二狗的年輕士卒,突然臉色一白,彎下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吐出的盡是些渾濁的酸水。
什長張鵬見狀,勃然大怒,一個箭步衝上去,抬腳就將二狗踹翻在地!
“沒用的東西!這才剛上路,你就給老子裝死!”
李沐臉色一變,立刻快步趕了過去,蹲下身查看二狗的情況。
他伸手探了探二狗的額頭,滾燙!
再看他嘴唇幹裂,眼神渙散。
“你這幾天是不是直接喝了河裏的生水?”李沐的聲音沉穩而迅速。
二狗虛弱地點了點頭。
“身上是不是一陣冷一陣熱,骨頭縫裏都發酸?”
二狗的眼神裏露出一絲驚恐,再次點頭。
“嗬!”一旁的張鵬抱著胳膊,發出一聲滿是嘲諷的冷笑,“李醫吏,怎麽著?又要給你這寶貝疙瘩煮湯灌藥了?我可告訴你,這是在行軍,不是在你那安樂窩裏,你那套娘們法子,在這兒可不管用!”
李沐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徑直對旁邊的兩個甲士下令:“把他扶到輜重車上去,蓋上毯子!快!”
他站起身,轉向另一個伍長。
“派個人去稟告百將!就說軍中已出現疫病征兆!若不及時處置,恐怕……會蔓延全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夜,深沉如鐵。
白日裏那股衝天的殺伐之氣被稀釋,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壓抑咳嗽聲,痛苦的呻吟,以及一陣陣令人作嘔的酸臭。
“咳咳……咳……水……給我水……”
“肚子……我的肚子要裂開了!”
“嘔——!”
李沐的身影在昏暗的火光下穿梭,腳步快得像一陣風。
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
“都別亂!聽我的!”李沐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壓過了混亂的呻吟,“發熱、畏寒、頭疼的,到左邊來!上吐下瀉、肚子絞痛的,去右邊!”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斷,那些還算清醒的甲士下意識地攙扶著同伴,將病患分作兩堆。
李沐抓過一個平日裏負責燒火的輔兵,語速極快:“去!找夥夫營,不管用什麽法子,給我弄一大袋生薑來,越多越好!再燒幾大鍋開水!”
那輔兵被他眼中的銳氣所懾,連滾帶爬地去了。
一個跟在李沐身邊的年輕助手,滿臉焦急:“李醫吏,那……那拉肚子的呢?”
李沐的目光掃過營地旁一排隨處可見的柳樹,眼中精光一閃。
他抽出腰間的青銅短劍,幾步衝過去,手起劍落,砍下了一大捆鮮嫩的柳枝。
幾個沒生病的士卒圍了上來,滿眼困惑。
“李醫吏,你砍這玩意兒幹嘛?生火嗎?”
“這樹枝子有啥用?”
李沐沒空解釋,將柳枝扔進一口陶鍋,倒滿水,架在火上猛煮。
“裝神弄鬼!”
張鵬抱著胳膊,從陰影裏走了出來,他嘴角撇出一抹譏誚:“怎麽?找不到草藥,就拿這破樹枝子糊弄人?”
李沐甚至懶得看他一眼,隻是死死盯著鍋裏逐漸變色的湯水。
湯水很快變得渾濁,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黑褐色,散發著苦澀的草木氣息。
李沐盛出一碗,徑直走向二狗所在的輜重車。此刻的二狗已經進氣多出氣少。
“掰開他的嘴!”李沐對旁邊看護的甲士下令。
那甲士有些猶豫,下意識地看向了不遠處的什長張鵬。
“看我作甚?”張鵬的冷笑聲更大了,充滿了挑釁,“他讓灌,你們就灌!灌死了正好!”
這話一出,那甲士的手都開始發抖。
李沐的眼神陡然變得冰冷:“想活命,就聽我的!想死,就聽他的!把他拖到後麵的疫病營,不出三日,就是一具發臭的屍體!你們自己選!”
他這番話,不帶一絲感情,卻比任何怒罵都更具分量。
那甲士一個激靈,不再猶豫,死死鉗住二狗的下巴,將那碗黑褐色的藥汁,灌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用沾著藥漬的手指著周圍的人,“看好他!從現在起,一口生水都不許他再碰!你們也是!”
……
翌日,天光微亮。
一夜未眠的李沐雙眼布滿血絲,但他卻精神矍鑠。
那些喝了薑湯、捂著被子發了一身透汗的士卒,高熱已退,雖然身體虛弱,但神智清明。
而最讓人震驚的,是輜重車上的二狗。
他竟然醒了!雖然依舊虛弱不堪,但已經不再上吐下瀉,甚至能在別人的攙扶下,小口小口地喝下一些小米粥。
張鵬親自爬上車,翻開二狗的眼皮,又摸了摸他的額頭,那滾燙的溫度確實降了下去。
“這……這怎麽可能?”他喃喃自語,仿佛見了鬼,“就憑那……那幾根破樹枝?”
他轉過頭,看向正在分發柳枝湯的李沐,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李……李醫吏。”他第一次用這種略帶商量的語氣開口,“這……這真的管用?”
李沐沒自顧自分發著湯藥。
“一人一碗,喝完上路!記住,不許喝生水!”
劉柏梁同樣一夜沒睡好,見到李沐進來,他立刻迎了上來:“情況如何?”
“暫時穩住了。”李沐開門見山,語氣不容置喙,“但病根未除!大人,不能再讓士卒喝生水了,必須喝沸水!”
劉柏梁眉頭緊鎖:“喝沸水?幾百號人,每日耗費的柴薪和時間何其之多?大軍行進,分秒必爭,誰有這個閑工夫去等水燒開再放涼?”
“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李沐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劉柏梁,“大人,昨日倒下了三十多個,今日若是不改,不出十日,我們這個部曲不用等楚軍來打,自己就垮了!”
劉柏梁沉默了。
李沐知道火候到了,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加有力:“大人,亂世需用重典!請大人下令,自即刻起,我部曲之內,凡私飲生水者,與臨陣脫逃同罪!”
與臨陣脫逃同罪!
秦法嚴苛,臨陣脫逃,那可是斬立決的大罪!
為了一口水,至於嗎?
可當劉柏梁看到李沐那雙不含絲毫玩笑的眼睛時,他明白了。
“好!”劉柏梁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閃過一抹決斷,“就依你!我再撥給你五個人,你親自監督此事!誰敢不從,軍法處置!”
軍令一下,整個部曲怨聲載道。
“瘋了吧?喝口水還要被砍頭?”
“這李醫吏管得也太寬了!仗還沒打,先把自己人折騰死!”
然而,軍法如山,加上昨日的慘狀曆曆在目,無人敢公然違抗。
短短五日,效果立竿見影。
李沐所在的部曲,除了最初的病患在逐漸康複外,再沒有一個新增的病號。
反觀左右的其他部曲,情況卻日益惡化。
傍晚紮營時,劉柏梁走到正在檢查水質的李沐身邊,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裏滿是壓抑不住的讚歎。
“李沐啊李沐,你小子,真是個神人!這一手,比斬十個楚將的功勞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