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不是醫治,是一場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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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的名聲,響徹南征大軍的每一個角落。
六十萬大軍並未急於攻城。
王翦的將令是——安營,固守。
這日午後,李沐的醫帳被猛地掀開。
“李醫吏!救命!快救命!”
幾名甲胄上沾滿泥漿與暗紅色血漬的斥候踉蹌著闖了進來,他們眼中布滿了血絲,臉上混雜著驚恐與疲憊。
身後,兩副簡陋的擔架被重重地放在地上,激起一陣塵土。
帳內刺鼻的草藥味瞬間被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衝散。
李沐正在分揀新送來的草藥,聞聲抬頭,目光如電,第一時間便落在了擔架上。
隻一眼,他的瞳孔便微微一縮。
其中一副擔架上,躺著一個他熟悉的麵孔——張鵬的親弟弟,張揚。
那個平日裏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半大孩子,此刻嘴唇發白,額頭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他的一條腿不自然地扭曲著,一支猙獰的狼牙箭從他的小腿肚穿透而出,箭頭上的倒鉤深嵌入血肉與筋骨之中,每一次呼吸都會引發一陣劇烈的抽搐。
而另一副擔架上的傷勢,則更為駭人。
那是百將劉柏梁的親衛,阿夏。
一個平日裏沉默寡言、刀法卻快如閃電的漢子。
此刻,他腹部的皮甲被整個豁開,一道從胸骨延伸到小腹的可怖傷口,翻卷的皮肉下,甚至能隱約看到蠕動的、沾染著泥土的髒器。
他已經幾乎沒有了呼吸,隻有胸口還在極其微弱地起伏,進的氣比出的少。
李沐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先救阿夏!快!”阿夏的一名同伴,也是劉柏梁的親衛,眼睛通紅地嘶吼起來,他指著阿夏,語氣不容置喙,“他是百將大人的親衛!”
“李醫吏!求求你,先救我弟弟!”張鵬不知何時也聞訊趕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李沐麵前,這個七尺高的漢子,此刻哭得像個孩子,“他還年輕!他不能死啊!求你了!”
一時間,小小的醫帳內,兩種絕望的請求激烈地碰撞,氣氛緊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沐身上。一邊是權力的延伸,百將的顏麵;
另一邊,是袍澤兄弟的情義,一個鮮活的年輕生命。
這道選擇題,比任何傷口都更難處理。
然而,李沐卻像是沒有聽到他們的爭吵。
他快步走到阿夏的擔架旁,蹲下身,僅僅是掃了一眼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聞了聞那股已經開始散發出來的穢物臭氣,便緩緩站起身,搖了搖頭。
他的動作很輕,但落在眾人眼中,卻重如千鈞。
“不必救了。”李沐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邪氣已入五髒,腸穿肚爛,準備後事吧。”
一句話,讓整個營帳瞬間死寂。
“你……你說什麽?”那名親衛的眼睛瞬間紅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步上前,攥住了李沐的衣領,“你他娘的看都沒看清楚!就說沒救了?!”
鏘啷!
一聲脆響,他身後的幾名親衛齊刷刷拔出了腰間的秦劍,冰冷的劍鋒直指李沐!
“我看你就是想去救張揚,好巴結他哥哥張鵬!”為首的親衛怒吼,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李沐臉上,“阿夏是為護衛我等才受的傷!你敢不救他,我今天就先宰了你這個狗奴才!”
殺氣,瞬間充斥了整個營帳。
張鵬臉色煞白,想上前卻又被那明晃晃的劍刃逼退,急得滿頭大汗。
麵對數把隨時可能刺穿自己喉嚨的利劍,李沐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睜開你的眼睛看看。”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雜音,“他的肚子裏流出來的,是血,還是糞水?他的腸子已經斷了,穢物灌滿了五髒六腑,就算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他!”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憤怒的臉,語氣愈發冷冽。
“再看看張揚!他腿上的箭頭帶著倒鉤,每拖延一息,失的血就多一分,你們在這裏跟我拔劍逞威風,就是親手把他往死路上推!”
李沐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你們說我巴結張鵬?可笑!若真要巴結,我該救的,難道不是百將大人的親衛阿夏嗎?”
“他,是你們的袍澤,難道張揚,就不是這支大軍的袍澤了嗎?”
一連串的質問,讓幾個親衛冷靜下來,他們臉上的憤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動搖。
是啊,李沐說得對,從功利的角度,救阿夏才是最優解。
他放棄了,隻能說明,是真的沒救了。
那為首的親衛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李沐不再理會他們,猛地轉向已經呆住的張鵬,厲聲喝道:“還跪著等死嗎?想讓他活命,就立刻把他給我按到那邊的木板上!找幾個人來,把他手腳都給我捆死了!”
他眼中寒光一閃,話語如刀。
“是死是活,看天意,也看你這個當哥哥的,夠不夠狠心!”
張鵬如夢初醒,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抹了把臉上的淚,嘶吼著招呼幾個斥候,七手八腳地將不斷呻吟的張揚抬到了一張用於手術的寬大木板上,用牛皮帶將他的四肢死死捆住。
李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陶瓶,擰開塞子,一股濃烈的酒氣瞬間彌漫開來。
他捏開張揚的嘴,將半瓶烈酒粗暴地灌了進去。
“咳咳……辣……”張揚被嗆得劇烈咳嗽,臉瞬間漲得通紅。
“待會兒會比這辣一萬倍!”李沐冷冷地扔下一句,將剩下的半瓶酒盡數澆在了那支狼牙箭周圍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啊——!”
烈酒浸入翻開的血肉,那股鑽心的刺痛讓張揚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身體猛地弓起,若不是被死死捆住,隻怕能當場跳起來。
李沐拿起手術刀,在燭火上反複燒灼,直到刀刃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
他走到木板前,帳內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那隻手,穩得像泰山之石。
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憐憫,在張揚驚恐到極致的目光中,那柄燒紅的短刀,貼著沒入血肉的箭杆,狠狠地紮了進去!
噗嗤!
那不是切,是剜!
“呃啊啊啊啊——!”
張揚的喉嚨裏,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嘶吼。他的眼球暴突,青筋從脖頸一直蔓延到額角。
這已經不是醫治,這是一場酷刑!
張鵬在一旁死死按著弟弟的肩膀。
而李沐,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眼神專注而冷酷。
張揚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