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腦海中幾個可能的人選都過了一遍，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劉柏梁？那家夥倒是熱情，可嘴巴跟城門似的，沒個把門的。
    今日托他為媒，明日怕是整個鹹陽城的市井走卒都知道他李沐急著娶妻了。
    此事，非同小可，關乎後半生的安穩，必須找一個老成持重、且絕對信得過的人。
    思來想去，唯有一人。
    太醫令，張弛。
    如今的張弛，待他亦師亦友，甚至隱隱有幾分長輩對晚輩的關愛。
    將這等人生大事托付於他，最為穩妥。
    計議已定，李沐心中再無雜念，一夜好眠。
    次日，他特意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官服，來到太醫署。
    張弛正在內署翻閱著一卷發黃的竹簡，見李沐進來，渾濁的老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今日氣色不錯，可是又有什麽新的見解？”
    李沐恭敬地行了一禮，神色卻不似往日探討醫理時的輕鬆，反而帶著幾分鄭重。
    “太醫令，下官今日前來，非為醫道，實有一事相求。”
    張弛放下竹簡，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中透出幾分好奇。
    “哦？你我之間，但說無妨。”
    李沐深吸一口氣，沉聲開口。
    “下官孑然一身，飄零至此，幸得太醫令賞識，方能在鹹陽城中安身，然則，身若浮萍，終非長久之計，下官年歲亦不算小了，欲在此成家立業，紮下根來，如此，方能心無旁騖，更好地為太醫署、為大秦效力。”
    他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懇切。
    “隻是，下官於鹹陽城中人脈淺薄，無人引薦。懇請太醫令，為下官主此大事！”
    話音落下，他深深一揖，垂首不起。
    張弛愣住了。
    他渾濁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那錯愕便化作了濃濃的欣慰與喜悅！
    好！好啊！
    這小子，終於想著要紮根了！
    “快快請起！”
    張弛離席，親手將李沐扶起，老臉上滿是笑意，連胡須都在微微顫抖。
    “此乃人倫正理，天道之常！你信得過老夫，老夫豈有不應之理？此事，老夫為你一力操持！”
    他拍了拍李沐的肩膀，語氣斬釘截鐵。
    “你且說來，可有中意的女子？或是對女方家世，有何期許？”
    李沐心中一塊大石落地，神色也輕鬆了幾分。
    “下官不敢有過多奢求，隻盼女方出身醫戶門第，能知曉些藥理，如此，日後方有共同言語，至於品性，溫婉賢淑即可。”
    “醫戶門第，性情溫婉……”
    張弛捋著胡須，緩緩點頭，眼中精光一閃而過。
    “老夫……心中有數了，你且安心當值，靜候佳音。”
    十日時光，倏忽而過。
    這一日，李沐正整理著藥庫的入庫清單，便有小吏前來傳喚，說是太醫令有請。
    他心中一動，快步趕往內署。
    張弛依舊坐在老地方，隻是麵前的案幾上，多了一盞溫熱的茶。
    “坐。”
    他指了指對麵的席位。
    李沐依言坐下，心中卻有些忐忑。
    “老夫為你物色了一戶人家。”
    張弛開門見山，聲音沉穩。
    “其父，曾為南郡藥丞，其女名喚玉婉，年方十六，老夫已遣人悄悄探問過，此女溫婉知禮，嫻靜少言，更難得的是，自幼隨父侍弄藥草，於藥理一道，頗有心得。”
    李沐的心髒，猛地一跳！
    南郡藥丞之女！精通藥理！
    這簡直……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張弛的語氣卻微微一沉。
    “不過，有句話老夫須說在前麵。”
    “秦家，本是楚人，先王伐楚，其父失了官職，這才舉家遷至鹹陽，如今家道中落，門楣衰敗。你若娶了她，於你仕途，怕是無甚助益，甚至……”
    後麵的話，張弛沒有說透，但那份潛在的風險，已不言而喻。
    李沐卻笑了。
    仕途？他若真想鑽營，憑著腦中遠超這個時代的知識，有的是辦法。
    “下官所求，非為權勢，乃一心意相通之人。”
    他迎著張弛審視的目光，語氣無比堅定。
    “此事，全憑太醫令做主！”
    “好！”
    張弛眼中爆出一團精光，猛地一拍案幾！
    “有此心誌，方不負老夫所望！”
    他顯然對李沐的回答極為滿意。
    “老夫已為你安排妥當。三日後，城外渭水之畔有踏青之會，秦家母女亦會前往。屆時，你我同去，讓你……遠遠觀上一眼。”
    三日後，渭水之畔，惠風和暢，綠草如茵。
    鹹陽城中的公卿仕女，三五成群，或吟詩作賦，或撫琴對弈，一派盛世景象。
    李沐卻全無心思欣賞風景。
    前世今生，兩世為人，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鄭重地去相親。
    “在那邊。”
    張弛蒼老的手指，指向不遠處的一棵柳樹。
    李沐的呼吸，瞬間一滯。
    他順著方向望去，隻見柳蔭之下，一位身著素色長裙的少女，正靜靜地侍立在一位中年婦人身側。
    她沒有周圍那些貴女的珠光寶氣，亦沒有她們的巧笑嫣然。
    她就那般安靜地站著，仿佛一株空穀幽蘭，自帶著一股寧靜而悠遠的氣質，將周遭的喧囂，盡數隔絕在外。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恬淡與幹淨。
    似乎是感受到了這道灼熱的目光，少女微微側過臉，抬起了眼簾。
    刹那間，四目相對！
    李沐仿佛聽到自己腦海中轟然一響！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清澈如山澗清泉，不染一絲塵埃。
    在與他對視的瞬間，那泉水中泛起一絲驚慌，隨即又化作一抹好奇。
    僅僅一瞥，少女的臉頰便飛上兩團緋紅，如受驚的小鹿般，匆匆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就是她了。
    李沐的心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
    兩千年的時空隔閡，在這一眼中，仿佛被徹底消融。
    “如何？”
    身旁，傳來張弛帶著笑意的詢問。
    李沐收回目光，胸膛劇烈起伏，他轉向張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太醫令，非此女不娶！”
    翌日。
    一架樸素的馬車自太醫署而出，載著厚禮，直奔城南秦府。
    此為，六禮之首——納采。
    傍晚時分，秦府的回音送了回來。
    不過寥寥二字。
    甚善。
    李沐站在自己居所的窗前，望著天邊那輪與後世一般無二的明月。
    從今往後，他在這大秦，將不再是孤身一人。
    腦海中，冰冷的係統音似乎也變得柔和了些許。
    【階段任務繁衍，即將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