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個橫跨千年的豪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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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欲一統,書同文,車同軌,焚六國典籍,欲將舊時代的痕跡盡數抹去。
這恰恰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六國文字,尤其是早已式微的楚係文字,在秦吏眼中與鬼畫符無異,誰會深究?誰又屑於深究?
一個三層嵌套的絕密之局,就此定下!
其一,師出有名!
他要為這超越時代的醫學,尋一個能讓世人敬畏、卻又無從考證的源頭。
上古秘技?神人托夢?不,那太虛。
他要將其歸於——古巫醫正統!
托名於黃帝、岐伯之前那更為蠻荒、更為神秘的時代,一個連傳說都模糊不清的源頭,誰能證偽?
其二,大道至簡!
核心理論,必須凝練成決。
字字珠璣,句句藏鋒。
既要讓親傳弟子能心領神會,又要讓外人聽之,隻覺是些故弄玄虛的醫家箴言,窺不破其中真意。
其三,楚文為鎖!
這,便是最後,也是最堅固的一道防線。
秦玉婉,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南郡女子,便是這把鎖的唯一鑰匙。
一想到她,李沐的心頭竟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滾燙期待。
這不再僅僅是一場順應時代的聯姻,她將是他理念的同路人,是他逆天改命之路上,最不可或缺的基石!
當夜,李沐便迫不及待地在書房內點亮了油燈。
他要刻下的第一道傳承,便是他所有醫學理論的基石——無菌之法!
無菌……李沐在竹簡上寫下二字,又迅速劃去。
太過直白!在這個鬼神橫行的年代,這套理論必須披上一層神秘的外衣。
他沉吟片刻,筆鋒一轉,寫下五個古樸的大字。
潔淨祛邪決!
名頭既定,內容隨之而來。
他反複推敲,將現代的微生物理論,用這個時代能夠理解的語言,重新解構。
天地有穢,肉眼難見,藏於指尖甲縫,附於金石草木。
常人觸之無礙,然傷口洞開,血肉外呈,穢物乘虛而入,則血腐肉爛,邪氣攻心,九死一生!
故,凡行剖肉刮骨之術,必先以沸水濯手,以烈酒浸之,斷其邪穢之根!
所用刀剪針石,必投於滾湯,曆火焚之,方可觸及傷口!
傷口內外,亦需以烈酒、鹽水反複衝刷,隔絕內外,方保無虞!
寫罷,李沐通讀一遍,隻覺字字如金石,朗朗上口,且邏輯自洽!
他滿意地點點頭,換了一支筆,蘸上更濃的墨,開始在另一片竹簡上,用繁複扭曲的楚文,寫下這門口訣背後真正的原理——關於細菌、感染、以及消毒滅菌的詳細論述。
兩種文字,一份傳承。
一份是表,一份是裏。
一份傳世,一份藏心。
做完這一切,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份用楚文寫就的竹簡卷起,而後狀似隨意地,將其插入了書房角落裏一堆記錄藥材出入庫的簿錄之中。
混雜在數百卷相似的竹簡裏,它就像一滴水,匯入了大海。
李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指尖輕輕拂過那冰涼的簡牘。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所作所為,或許百年、千年之內,都無人能真正理解。
他們隻會驚歎於潔淨祛邪決的神奇效果,卻不知其所以然。
可他卻仿佛能穿透時光的迷霧,看到千年之後,當這份竹簡以文物的身份重見天日時,將會給後世的史學家、醫學家們,帶來何等驚天動地的震撼!
一個失落的、超古代的醫學傳承,一個全新的醫學世家,或許將因此,被重新定義!
這,是他埋下的種子,一個橫跨千年的豪賭!
……
此後的日子,李沐在太醫署的地位愈發穩固。
他所推行的潔淨之法,早已從最初的備受質疑,變成了如今雷打不動的定製。
太醫署內處理外傷的藥吏,若敢不經沸水、烈酒便處理傷口,不用李沐開口,張弛的戒尺便會第一個抽下去!
李沐與張弛的關係,也早已超越了上下級,變成了一種亦師亦友的忘年之交。
“沐小子,你那套處理癰瘡的手法,為何總能一刀見膿,且創口愈合極快,疤痕也小?”張弛不止一次拉著他,像個好奇的學生般討教。
李沐也從不藏私,將現代外科的切口選擇、引流技巧傾囊相授。
同時,他也如饑似渴地從張弛這位老秦醫身上,學習著這個時代最正統的經絡、脈理之學,不斷完善著自己的知識體係。
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就在他以為生活將在這份寧靜與忙碌中,平穩地走向大婚之日時,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這日午後,署丞趙野腳步匆匆,一臉凝重地闖入了他的醫舍。
“李醫丞!快!中車府的人來了!”
李沐心中一凜。
中車府?那是皇帝近侍機構,平日裏與太醫署井水不犯河水,來就來唄,需要這般大驚小怪?
趙野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一絲敬畏與困惑。“還……還陪著一位方士,指名道姓,要你親自去取藥!”
方士!
李沐早有耳聞,始皇帝近年來信重方術,遍求長生不死之藥,鹹陽城中不知何時起,多了一些行蹤詭秘、言談玄妙的方士,他們不入官秩,卻能直達天聽!
李沐不敢怠慢,立刻跟著趙野來到前院。
隻見院中赫然立著數名身著內侍華服的陌生人,個個神情倨傲,眼高於頂。
而在他們拱衛之中,站著一個身穿寬大道袍的男人。
那人看上去年過四旬,麵容清臒,鶴發童顏,一雙眼睛平靜無波,卻深不見底。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無形的氣場便將周遭的喧囂與凡俗,盡數隔絕在外。
那是一種真正的、發自骨子裏的出塵與飄逸!
李沐隻看了一眼,心髒便猛地一縮!
此人,絕非宮中那些靠著阿諛奉承上位的弄臣,也非江湖上招搖撞騙的術士!
他身上那股淵渟嶽峙的氣度,竟比李沐見過的任何一位九卿重臣,都更令人心悸!
這是一個,真正的高人!
就在李沐心神劇震,暗自揣度來者身份之際,一個熟悉而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哎呀!徐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隻見太醫令張弛幾乎是小跑著從後堂趕來,臉上堆滿了遠超平日的、近乎謙卑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對著那道袍方士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
那被稱為徐先生的方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從鼻腔裏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李沐的瞳孔,在聽到徐先生三個字時,驟然收縮。
是他!徐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