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傾聽皇帝的臨終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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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內,燭火通明。
丞相李斯焦躁地踱著步,往日裏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須發此刻有些散亂,額角青筋微微跳動。
而中車府令趙高,靜靜地侍立在龍榻之側,垂著眼簾,整個人都隱沒在陰影裏,隻有那雙蒼白無血的手,偶爾在袖中微微蜷縮一下。
“李醫丞……”李斯見他進來,如見救星,聲音嘶啞。
李沐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榻前,跪下,目光落在始皇帝那張枯槁如樹皮的臉上。
曾經睥睨天下的威嚴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行將就木的衰敗。
他伸出三根手指,輕輕搭在始皇帝的手腕上。
脈象細若遊絲,飄忽不定。
這是油盡燈枯之兆。
就在這時,那雙始終緊閉的渾濁眼眸,毫無征兆地睜開了!
那眼中,竟迸發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清亮,駭人至極!
“都……出去。”
沙啞、微弱,卻依舊帶著不容抗拒的帝王威嚴。
李斯渾身一顫,躬身行禮,不敢有絲毫遲疑。
趙高也緩緩拜下,但在轉身離去的前一刹那,他抬起頭,那雙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意味深長地瞥了李沐一眼。
那眼神,冰冷、黏膩,帶著審視與警告。
大殿的門被緩緩關上,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始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李沐身後的李誌身上,那股清亮的光彩中,透出不悅。
“這孩子……也出去。”
李誌小小的身軀一僵,下意識地就要退後。
“陛下。”李沐卻按住了兒子的肩膀,不讓他動,聲音沉穩。
“犬子無狀,但請陛下允他留下。讓他聽一聽,史上第一位皇帝,在彌留之際,會說些什麽,這,比任何書簡上的道理,都更為深刻。”
始皇帝的眼中閃過奇異的光芒,似乎是被史上第一位皇帝這個稱謂觸動了。
他沉默了片刻,竟是默許了。
他緩緩轉動眼珠,望向帳頂的黑暗。
“那些方士……說的長生……都是假的,對不對?”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夢囈般的虛幻。
李沐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聽著。
“朕……十三歲即位,二十二歲親政……呂不韋、嫪毐……嗬,不過是朕腳下的墊腳石!”
“韓、趙、魏、楚、燕、齊!朕花了十年,一掃六合,天下歸一!前無古人!”
“北擊匈奴,南征百越,築長城,決靈渠!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朕為這天下,立下了萬世之基業!”
他的聲音陡然激昂起來,枯槁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豪言壯語。
一口暗紅色的血沫,從他幹癟的唇間噴湧而出,染紅了明黃色的錦被。
“陛下!”李沐下意識就要上前施救。
“別動!”始皇帝抬起一隻枯瘦的手,製止了他,“朕……還沒說完!”
他劇烈地喘息著,雙目死死地盯著李沐。
他用盡最後力氣,問出了那個困擾他一生,也重逾泰山的問題。
“李沐……你告訴朕……朕的天下……能傳萬世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李沐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能?這是欺君罔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秦二世而亡!
不能?這是惡毒詛咒!
眼前這位即便是將死,也依然是那個焚書坑儒、殺伐果決的始皇帝!
這是一個必死的局!
電光石火之間,李沐做出了一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隻是往前挪了半步,再次伸出手,無比專注地為始皇帝診脈,同時從藥箱中取出一片切好的上等人參,小心翼翼地遞到始皇帝的唇邊。
他的神情,就是一個純粹的醫者,在關心一個純粹的病人。
始皇帝眼中那股最後的期盼與淩厲,在看到李沐這個動作時,慢慢地……熄滅了。
他明白了。
這個沉默的動作,比任何言語都更真實,也更殘忍。
他沒有得到答案,卻又得到了最真實的答案。
苦澀而釋然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閃而逝。
他張開嘴,含住了那片人參,微弱的甘苦在口中化開。
許久,許久。
他喉頭滾動了一下,仿佛吐出了胸中最後一口濁氣。
那雙曾睥睨天下的眼眸,永遠地失去了光彩。
那片人參,從他幹癟的唇間滑落,掉在錦被上,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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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緩緩起身,對著龍榻深深一拜。
然後,他拉起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的李誌,轉身,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殿門。
門外,冰冷的風灌了進來。
李斯不見了。
隻有趙高,帶著幾個鬼魅般的宦官,靜靜地站在那裏。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釘在李沐父子身上。
趙高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弧度,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千鈞之重。
“陛下……龍馭賓天了?”
李沐瞬間明白,自己和兒子的性命,此刻已然攥在了這個陰鷙的宦官手裏。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絲毫顫抖。
“陛下已於半個時辰前……駕崩。”
趙高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竟從眼角擠出幾滴渾濁的眼淚,用衣袖擦了擦。
“唉,陛下……就這麽去了……”他長歎一聲,但那雙眼睛裏,卻沒有半分悲慟,隻有深不見底的冰冷與算計,“李醫丞,大軍在外,太子在北,此事若泄,天下必將大亂!”
他向前一步,湊到李沐耳邊,聲音壓得極低。
“為免天下動蕩,陛下賓天一事,此刻……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他直起身,死死地盯著李沐的眼睛。
“你……可明白?”
李沐感到兒子的小手在自己掌心劇烈地顫抖,他用力握緊,迎上趙高的目光,緩緩點頭。
“沐,明白。”
趙高笑了。那笑容裏,滿是讚許與滿意。
“李醫丞,果然是個聰明人。”
李沐沒有笑。他隻是將兒子小小的身軀往自己身後又攬了攬。
“李醫丞,辛苦了。”趙高那雌雄莫辨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對著龍榻的方向拜了拜。“陛下操勞一生,如今也該好生靜養了。從今日起,行宮內外,一應事務,皆由我來處置,以防宵小驚擾了聖駕。”
李沐心中一片雪亮。
這哪裏是靜養,這是封鎖,是為他接下來的驚天密謀,爭取最寶貴的時間。
“沐,遵中車府令之命。”他躬身,姿態謙卑到了塵埃裏。
接下來的三日,沙丘行宮變成了一座活死人墓。
宮門緊閉,趙高的心腹宦官如同鬼影般在各處遊蕩,任何試圖靠近主殿的人,都會被他們用最森冷的目光逼退。
丞相李斯數次求見,皆被以龍體需安,不宜打擾為由擋在門外。
而李沐,則成了這座墳墓裏唯一被允許活動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