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時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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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柄薄如蟬翼的柳葉刀,在李沐手中如同有了生命。
    眾目睽睽之下,刀鋒落下,皮膚與脂肪層應聲而開,鮮血瞬間湧出,卻又被李沐身旁弟子用幹淨的麻布迅速蘸去。
    “鉗!”
    李沐一聲低喝。
    李誌下意識地遞上一把造型古怪的鐵鉗。
    隻見父親手腕翻飛,精準地夾住一根根正在搏動的血管,動作快如閃電,出血量竟被控製在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夏侯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
    他身經百戰,見過的酷刑比吃過的鹽還多,可眼前這一幕……這哪裏是救人?
    這分明是庖丁解牛,是在解剖一個活人!
    李誌的臉色更是煞白如紙。
    他眼睜睜看著父親將手探入那溫熱、滑膩的腹腔之中,輕輕撥開那些蠕動的腸道。
    那是生命的禁區,是神明都不可窺探的領域!
    “找到了。”
    李沐的聲音沉靜如水,沒有半分波瀾。
    他用一把鑷子,小心翼翼地將一段已經發黑、破損的腸子提了起來,上麵一個猙獰的創口清晰可見,汙穢之物正從中緩緩滲出,那便是惡臭的源頭。
    接下來的景象,徹底擊碎了在場所有人的認知。
    李沐竟用烈酒衝洗那段腸道,然後取出了一根閃著銀光的彎針,以及一卷細若蛛絲的羊腸線。
    銀針穿梭,絲線遊走。
    那道致命的傷口,竟在他的手下,被一針一線地……縫合了起來!
    最後,他將那段處理好的腸道輕輕放歸原位,仔細檢查再無遺漏,才開始用同樣精巧的手法,逐層縫合腹壁、肌肉與皮膚。
    當最後一針落下,打上一個完美的外科結時,整個淨室之內,落針可聞。
    隻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一顆顆幾欲炸裂的心跳!
    ……
    接下來的七天,對夏侯嬰和一眾沛縣銳士而言,是地獄般的煎熬。
    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無比漫長。
    他們守在淨室之外,不眠不休,每個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
    蕭誌依舊高燒不退。
    唯有李沐,鎮定自若。
    每日清晨與黃昏,他都會親自進入淨室,謝絕任何人旁觀,為蕭誌清理傷口,並喂下一種從袖中取出的,兌在水裏無色無味的神水。
    那是他耗費了大量積分,從【曆史神醫係統】中兌換出的廣譜抗生素。
    這個時代最致命的敵人——感染,在這跨越千年的偉力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第八日,黎明。
    當一名弟子顫抖著手探上蕭誌的額頭時,突然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
    “退了!燒退了!”
    夏侯嬰一個激靈,瘋了般衝到門前,當他親手觸碰到蕭誌那雖仍虛弱、卻已恢複正常的體溫時,這個在沙場上流血不流淚的鐵漢,竟雙膝一軟,癱倒在地,嚎啕大哭!
    第九日,正午。
    “水……”
    一聲微弱的呻吟,從病榻上傳來。
    蕭誌,醒了!
    奇跡,在這小小的青囊塢中,悍然降臨!
    半月之後,已能下地行走的蕭誌,在夏侯嬰的攙扶下,來到了李沐的堂前。
    夏侯嬰整理衣冠,神情肅穆到極點,猛地掙開蕭誌,對著李沐,行三拜九叩之大禮!
    他每一個頭都磕得無比實在。
    “李公活命之恩,如再生父母!嬰與沛公,永世不忘!”
    李沐連忙上前扶起,卻被他一股巨力按住。
    “李公,此乃軍令!沛公有言,嬰若不能請動李公,或蕭誌大人不治,提頭去見!”
    李沐聞言,眼中閃過笑意,他扶起夏侯嬰,又看向一臉感佩的蕭誌,緩緩開口。
    “夏侯將軍言重了。我與沛公,或許命中注定便有這段緣分。”
    夏侯嬰一愣。
    隻聽李沐悠悠然,仿佛在回憶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數年前,始皇帝東巡,我亦在隨行之列。途經泗水,缺水之時,有人送來了救命甘霖,為首之人,身材魁梧,有龍準之姿,想來,那便是沛公罷。”
    夏嬰瞬間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原來李公早就見過沛公!這便是天意!
    他激動得渾身顫抖:“李公明鑒!沛公臨行前再三交代,若得見李公,務必懇請先生出山,共謀大業!以先生之才,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李沐卻搖了搖頭,目光投向遠方,深邃而悠遠。
    “時候,未到。”
    他拍了拍夏侯嬰的肩膀,轉頭對陳平吩咐了幾句。
    片刻後,幾名弟子抬出數箱東西。
    “這裏有五十副皮甲,三百斤上好的金瘡藥。你們來時兵甲殘破,這些,便算是我贈與沛公的一點心意。”
    “還望將軍轉告沛公,李沐在此,靜待龍歸大海之日!”
    ……
    同年,春。
    天下風雲,驟然變色。
    那支由驪山囚徒和關中子弟組成的虎狼之師,在少府章邯的率領下,徹底撕碎了陳勝吳廣最後的抵抗。
    隨後,這頭出籠的猛獸,將它血腥的獠牙,對準了複燃的六國舊焰!
    五月,章邯引兵攻魏。
    魏王咎死守臨濟,城破,不甘受辱,據梁城自焚,烈焰衝天!
    魏地再歸於秦。
    六月,章邯北上,與齊楚聯軍決戰於東阿。
    臨濟城下,血流漂杵!
    齊王田儋授首,楚將龍且兵敗如山倒!
    噩耗接踵而至,塢堡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李誌看著沙盤上被一次次拔除的義軍旗幟,稚嫩的臉上寫滿了不解。
    “父親,為何會這樣?章邯不過一介少府,為何六國精銳,竟連連敗於一群囚徒之手?”
    李沐的眼神冰冷而銳利,他指著沙盤,“誌兒,你看那餓狼,它們的目標隻有一個,那就是殺死眼前的獵物,章邯的囚徒軍就是一群餓狼,他們別無選擇,唯有向前,撕碎眼前的一切!”
    “可義軍呢?魏王想光複大魏,齊王想獨霸臨淄,每個人都盯著自己眼前那塊肉,都想在亂世中分一杯羹。他們心不齊,力不聚,如何與狼群相爭?”
    李沐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楚字大旗上,那麵旗幟的主人,正是項梁。
    “而項梁,他是一頭猛虎。所以……他便成了所有餓狼,最想撕碎的目標!”
    一語成讖!
    九月,定陶。
    夜色如墨,一名楚地斥候連滾帶爬地衝入塢中。
    “敗了……全敗了……”
    “上柱國……上柱國他……戰死於定陶!!!”
    那一瞬間,整個醫館內外,滿是寂靜。
    下一刻,兵器哐當落地,甲葉碰撞,發出絕望的哀鳴。
    刹那間,哭聲震天!
    那些剛剛被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鐵血漢子,此刻哭得像一群失去了庇護的孤兒。
    他們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