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基地，4433廠。
    東方的天空才剛剛露出第一絲魚肚白，遠處的大公雞開始了喔喔喔的鳴叫，一座樹林掩映中的平房內，響起了一個興奮的聲音。
    “成了，這矽片上，複製出來了一模一樣的電路！咱們的8086芯片，終於做出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咱們4433廠有救了！”雙眼通紅的李國富，看著負責芯片檢驗的人員，滿臉的興奮：“有了這個產品，咱們4433廠就能賺大錢！”
    “嗯，咱們廠每個月能生產一千塊這種芯片，按照西工大那邊承諾的，每塊芯片可以給咱們五百塊錢，這就是……五十萬啊！”
    要是在以前，五十萬對他們來說，就是毛毛雨，但是現在可不一樣，三線基地，自己找項目，不知道有多少廠，窮得都揭不開鍋了，現在，他們廠每個月可以收入五十萬，一年就是六百萬！三千多工人，每人平均就是兩千塊的產值，這絕對夠無數同行們眼紅的了！
    “立刻給首都打個電報，向首都報喜！”
    “廠長，您說，我們把這個消息公布出去，會不會有其他廠來我們這裏下訂單？如果來采購的廠商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一旁，銷售科科長郭四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國富給打斷了。
    “當然不行！這項目是西工大給的，我們也承諾了給西工大供貨，咱們可不能學習資本主義那一套，既然承諾了西工大，那就得做到！”
    李國富連連搖頭，你做什麽美夢呢？這芯片，隻有西工大能用，其他的兄弟單位……又不是沒有仿製過，結果根本就搞不出來！
    “接下來，繼續測繪其他配套芯片！”李國富說道：“這些芯片都由咱們來生產，這樣以後就不需要西工大進口芯片了，咱們4433廠也可以為國家節省寶貴的外匯，加油吧，同誌們，美好的生活在向我們招手！”
    “李廠長，011基地那邊來人來，想要來向我們取經！”
    011基地？
    貴州三大基地，大家夥都在苦哈哈地過日子，這4433廠是第一個走出來的，其他兄弟單位過來取經，也是很正常的了。
    “好，讓他們去會議室等著，我們先去洗把臉，換身衣服。”
    這段時間裏，工廠裏的所有人都在忙，經常都是日夜不休息，身為廠長的李國富，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廠長，其實我們這樣出去，是不是能給兄弟單位做更好的榜樣？”郭四海繼續開口。
    讓兄弟單位看看咱們是怎麽奮鬥的！
    李國富神色複雜：“你小子啊，這腦子都琢磨這些了！好，那就這樣！”
    會議室內，一群身穿中山裝的人，神情複雜，甚至是有些忐忑。
    為首的是一名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他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然後開口：“咱們這次過來，就是和兄弟單位來取經的，你們是三線基地裏第一個和西工大接觸的，我們現在也即將去西工大，所以先過來，想要知道這西工大，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西工大的科研能力很強，他們研製的很多產品，都是世界一流的。”李國富說道：“就拿計算機來說，除了美國，西工大是第一個把8086芯片用在微型計算機上的，到現在為止，連歐洲都沒有類似的產品，所以，我們的芯片造出來之後，不僅僅能滿足國內使用，甚至能出口到歐洲！”
    “那航空工業方麵呢？”
    “那就更是了不起的存在了，老於，你們應該知道啊！這西工大生產的零件，很多都在給歐洲和美國的企業配套，最近更是要和波音一起聯合研發客機。”李國富說道：“對了，你們記住，西工大最看不起那些化緣的，和他們合作，就得抱著自立自強的態度，說句實話，西工大又不欠我們什麽，人家現在的好日子，也是靠自己奮鬥出來的。”
    於希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是啊，時代變了，以前是全國一盤棋，現在……”
    於老，1927年出生在東北，從小就看著鬼子的飛機在頭頂上飛，立誌航空報國，1953年，從首都航空學院畢業之後，就進入了112廠，從設計員幹起來，一步步廠長起來，1966年，當國家要建立三線基地的時候，他主動請纓，來到了011基地第一設計所，承擔技術負責人的角色，現在已經是總設計師和011基地科技委副主任了。
    現在回頭再看看，如果沒有出來，繼續留在東北，那可以安穩地過日子，現在卻要操心整個基地的生存問題……不過，他不後悔，因為當時，國家需要！
    現在，要搞改革，要帶著三線基地走出來！這個光榮而艱巨的使命，就落在了他的頭上！
    前兩年，他和011基地的其他領導，求爺爺告奶奶，最終要來了米格21教練機項目，對他們來說，這個項目關係到011基地未來的發展！就在他們緊鑼密鼓地展開測繪仿製的過程中，上麵傳來消息，這種教練機已經過時了，需要在超七的基礎上，設計一款全新的教練機！
    對於隻接觸過殲六的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還沒學會走，就要跑了！
    怎麽辦？
    不能低頭，不能畏懼困難，必須要迎難而上，得給三線基地闖出來一條路！
    “現在是市場經濟，和過去不一樣了。”李國富說道：“還抱著過去的思想不放，那就會被時代淘汰，西工大，132廠，這些都是走市場經濟的典型，對了，咱們剛剛造出來芯片，得去給西工大報喜，你們要過去的話，咱們一起！”
    “好！”這下，眾人眼睛裏的忐忑終於消失了，有李國富跟著，心中就有了底氣！
    “李廠長，給你咱們講一講你們在改革中遇到的困難吧！”
    “這個嘛，困難首先就是錢的問題，上級給我們解決了一半，我們靠貸款，職工自籌資金，解決了另外一半……”
    以前的時候，就靠上級給撥款，沒有人考慮過錢的問題，現在，市場經濟，錢的問題是最大的問題！
    眾人心中又沉甸甸的。
    貸款？這個時代的人，很不願意背上沉重的負擔的！自籌？這幾年來，011基地很多時候工資都開不下來了，職工們手裏哪裏有閑錢！
    當天下午，一行人離開了4433廠，兩天兩夜漫長的旅途之後，終於到了西工大。
    “這五係大樓，是新蓋的吧？”看著那嶄新的大樓，李國富也驚呆了。
    “是的，咱們航空係原本的空間太小，不方便展開研究，就蓋了這麽一座。”
    “這得花多少錢？”
    “沒多少，還不到一百萬……”
    一眾來客們沉默了，這一百萬，對西工大來說就是毛毛雨了！而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筆巨款啊！
    羅主任看著眾人的表情，有些無奈，自己真的不是裝13，這就是事實啊！
    “走吧，上去，五樓會議室。”羅主任說完，看了看手表：“秦亮最近在忙其他的項目，等咱們進了會議室，我再找人去叫他。”
    “其他項目？什麽項目？”
    於老說完這句話，就有些後悔了，這肯定是絕密項目啊，不該問的不能問！
    “和波音的一個合作項目。”羅主任笑著說道：“現在咱們手頭項目多，人忙不過來，你們見諒……咳咳。”
    這話好像又有裝13的嫌疑了。
    會議室內，上好的茉莉花茶泡上，大家夥閑聊了幾句，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李廠長，你們的動作太慢了！市場經濟，時間就是金錢啊，這麽久才把8086芯片仿製出來，配套的芯片，還得一段時間！你們都是蝸牛嗎？”
    李國富訕訕地笑著：“秦亮同誌，你別著急，別著急……”
    “我怎麽能不著急！”秦亮白了他一眼：“咱們現在還有其他芯片的仿製任務，你們要是吃不下，咱們就交給其他廠……”
    “別，別，咱們吃得下，吃得下！”李國富滿頭是汗：“那些配套芯片的集成度不是很高，咱們兩個月，不，一個月內，就可以把配套的芯片生產出來！其他芯片……是什麽芯片啊？”
    “集成度也沒有CPU高，但是都是專用芯片，比如說機載雷達上的A/D和D/A轉換芯片，比如說用來進行洛倫茲變換的專門的DSP芯片……大概三十多種吧……怎麽？有問題？”
    李國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咱們廠的……產能不足啊！”
    東方的芯片工業，技術落後西方幾年就不說了，關鍵是產能，幾乎都是手工作坊式的芯片廠，大規模量產很難！
    “產能不足，就擴大產能，你們廠應該是在山溝溝裏的吧？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到附近的大城市新建廠房，采購設備，這8086芯片，可以擴大到月產量五千塊，甚至一萬塊都沒問題，至少能生產五年！”
    搬出來！
    李國富滿臉的苦澀：“秦亮同誌啊，這搬出來，得花不少錢啊！”
    “山溝溝裏是沒有未來的，想發展，隻能搬出來，別的不說，以後招大學生過來，看到山溝溝裏的工廠，都得扭頭就走，你信不信？三線廠要長期發展，就得搬到大城市去！錢的問題不算啥，你們已經能量產8086芯片了，利潤源源不斷，再和銀行借幾百萬！”
    李國富咬著牙：“好，咱們聽你的！”
    “嗯，那就回去了籌劃起來，潔淨廠房之類的盡快蓋好，設備從咱們國內先找找，實在找不到，就從國外訂購……”秦亮一番安排之後，又思考片刻：“好了，其他的應該暫時沒有了，我回去了……”
    “等等！”羅主任開口了：“亮子啊，這次來咱們西工大的，不僅僅有4433廠的同誌，這幾位，是從011基地過來的，這位老於同誌，是011基地第一設計所的總設計師。”
    於老？
    秦亮剛剛還覺得，這4433廠過來報喜的人太多了，他不喜歡，所以得批評批評，現在才知道，批評錯了，這居然還有011基地的！
    他知道於老，殲6甲全天候飛機、殲教7飛機、殲教7P型飛機的設計師，山鷹的騰飛，有他的功勞，沒想到，他居然出現在了這裏！
    “於老，歡迎歡迎！”秦亮熱情地伸出了手：“抱歉，剛剛怠慢了您。”
    這不對啊，這個秦亮，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現在怎麽就……李國富心中有些微微的不爽。
    “秦亮同誌，咱們是來取經的，132廠願意把超七的圖紙給咱們一份，還會把和殲七一樣的地方標注出來，減少咱們的工作量，但是，這雙座改款，還是得求助於你們西工大啊！咱們也知道，你們要一千萬的研發經費，這個咱們會想辦法給湊齊的。”
    “咳咳，這個嘛……”秦亮簡單思考了片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國外客戶會下訂單的，至少四架左右吧，你們也別為資金的事情過於操心。”
    不公平，不公平！李國富差點就要喊出來了，對咱們4433廠，你們就各種要求，到了011基地，你們就……說好的要三線基地自力更生呢？但是，他不敢，畢竟，4433廠以後就靠著西工大吃飯呢！
    “你們那邊的條件應該很艱苦，但是生產超七的教練型還是可以的，等以後，隨著超七外銷的不斷增多，這教練型的需求也會增加，你們拿到了訂單之後，也要想辦法把廠子搬遷出來，山溝溝裏，沒前途的。當年……”
    也不能怪當年的領導，畢竟當年麵臨的國際形勢極其險峻，但是現在看來，還是造成了巨大的浪費，為了在山溝溝裏造工廠，付出的人力物力財力，可比在城市裏大多了。
    “不說當年了，還是說以後吧。”秦亮說道：“你們011基地，以後是打算走教練機這條路嗎？”
    於希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秦亮同誌，您有什麽建議，歡迎您給我們提出來！”
    “其實，教練機這條路也不錯的，超七是個不錯的開始，飛過它之後，飛行員就能飛三代機了，這款教練機的生命期會非常漫長，甚至可能會有四十年以上。”
    來自011基地的眾人，心中瞬間騰起了希望的火焰，四十年！來的路上，他們還心情忐忑，不知道未來在哪裏，現在，撥開雲霧見太陽啊！
    “不過，等以後，這款教練機就會變得低端了，等超七教練機賺到錢之後，你們也要展開研發，你們011基地有飛機設計所，實力還是不錯的，至於研發方向，可以有兩個，一個是初/級教練機，參考英國的鷹60教練機……”
    飛行員的培訓是複雜的係統工程，學完理論知識之後，就該駕駛飛機的，這個不能一步到位，得慢慢來，全世界的慣例，都是從螺旋槳飛機開始的，這個國內有初教五，等到螺旋槳飛完，就該飛噴氣機了，國內飛的首先是殲教五，然後是殲教六。
    這些飛機以後會逐漸落後，直至淘汰，就得給飛行員準備一款噴氣機了。
    在後世，國內有大名鼎鼎的K8，不僅僅自用，還大量出口，這是320廠在82年著手、87年正式立項研發的，現在，320廠有雙發強六項目，以後要走專業的對地攻擊機和轟炸機路線的話，那這種教練機，不妨就設立在011基地。
    “另一個，就是高級教練機，三代機價格昂貴，用配套的雙座型來訓練有些浪費，所以，可以用專業的高級教練機，需要有邊條翼等一流技術，可以模仿出來三代戰鬥機的大部分機動動作，還得有電傳操控，這種飛機研發的風險很大，但是隻要搞出來，那意義重大，可以大大減少三代機飛行員的培訓費用，還能掛上炸彈，客串攻擊機，對第三世界國家來說，還能當主力……”
    “我們搞這種高教機！”於希明的目光閃亮。
    “咳咳，這個技術對咱們011基地來說，有些難。”
    雖然他們有專業的飛機設計機構，但是畢竟隻涉及過殲六甲全天候型，還是仿製為主，以他們孱弱的技術，想要直接造後世獵鷹這個級別的，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嗯，不是還有你們西工大嘛，我們也走和西工大聯合研發的道路！”於希明說道。
    造飛機的，誰都想造大飛機，造好飛機！初級教練機沒啥挑戰性，他們要玩大的，這樣或許還能從不入流一躍成為一流呢？
    秦亮思考片刻，點頭：“好，還是先做好超七教練機，後續的項目，後續再說！”
    八十年代，難得的和西方的蜜月期，教練機發動機引進過來，沒有半點的難度，需要兩台加力發動機的高教機，還真不是大問題，這飛機出來，正好可以打入市場空白，全球都會有很高的需求量。
    等到蜜月期結束，咱們東方的航空工業，也已經強大起來了！
    這條路線，還是能走通的，至於設計……咱們西工大要風洞有風洞，要計算機有計算機，設計一款高教機，還不用費太大的力氣，楊威他們把電傳操作搞出來，以後各種飛機都能移植了！
    這樣一來，三線基地，也能迎來一次華麗的蛻變了！
    “秦亮同誌，咱們4433廠……的未來規劃，您能不能也給咱們講講？”
    “不是說過了嗎？仿製芯片，先提高產能，以後咱們再說設計的事情！”說完，秦亮看了一眼手表：“各位，事情說得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秦亮同誌，我帶來的都是飛機設計師，能……留下來一起參與超七的教練機改型嗎？”於老開口。
    “好啊，來吧！”
    PS：三線基地分布圖，下麵那個洞口，裏麵就是造發動機的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