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親事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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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清水縣,就沒有比那李存更好的兒郎了?我不信!你再好好找找,指不定就能找到與咱們家清兒相配的。”
    大清早的,堂屋內就吵吵開了。
    許素英圍著自己男人團團轉,一會兒給遞個擦臉巾,一會兒又拿自己做的潤膚膏給男人臉上塗。
    陳鬆五大三粗一個男人,比許素英高出一個腦袋有餘。他長相威武,人也好生氣派了得,單是站在哪兒,就足夠唬人的。
    一大早就被自家媳婦團團圍著,陳鬆心裏不是不受用。可一看到媳婦手中的香膏,陳鬆駭了一跳,趕緊往後退。
    “我在衙門中當差,日常要緝凶查案,弄得一身脂粉香味兒,那不像話,媳婦你快饒了我吧。”
    在許素英開口罵他不識好歹之前,陳鬆趕緊開口說,“縣裏適齡的男子,從十五到二十,我大致都摸排過一遍了。你既要女婿是個讀書人,還要他模樣與清兒相配,又要求學問紮實、人上進、家裏清淨,我尋摸來尋摸去,排除已經定親的,整個縣城也就李存堪配。碰巧他家也特意請了媒人來說親,你若覺得好,我今天去衙門,順道拐去媒人哪兒遞個信兒。”
    許素英嫵媚的麵容緊繃著,眉間擰出一個疙瘩來。
    顯然,李存的條件並不能讓她滿意,她心裏對這個未來女婿,著實不看好。
    “他家那寡母忒厲害了些,清兒被咱們教的有主見,以後若嫁過去,婆媳兩個少不了爭執。咱們閨女是做人媳婦的,到時候還不是處處受轄製?”
    “那就是相不中了?行,咱們再另外蜇摸。反正我現在有了公差,咱家日子好過,不怕清兒以後說不到好女婿。”
    “不急什麽不急,那孟家的錦堂回來了。之前都傳他遇到水匪死在河裏了,結果可好,人不僅回來了,還帶著媳婦一道回來的。如今滿縣城的人,都等著看咱們家的笑話呢。”
    提起孟家,許素英胸口堵了好大一口氣。
    孟家的孟錦堂,生的好生明朗闊利的模樣。笑起來更是意氣風發,朝陽般溫暖明亮。
    她看中了那孩子好相貌、好學識、好家境,因而在孟家登門提親時,一口便應下了。
    那孟錦堂對女兒倒也一心一意,日常總也不忘送個好吃好玩的來。
    兩個小年輕正經的處的不錯,誰料,三年前,孟錦堂去府城參加鄉試,遇到水匪,人沒了!
    當時都說他被水匪殺了,人被魚吃了;又說被綁到匪寨,做了那花肥!
    反正孟家不知道從哪兒得到的消息,確證那孟錦堂死的不能再死了。
    大好的女婿就這麽沒了,許素英也傷心,可她還沒跟著落幾滴淚呢,那孟家人就登門了,吵吵嚷嚷的要讓女兒嫁過去,給那孟錦堂守寡。
    守望門寡許素英尚且不同意,更別提是直接嫁過去守寡了,許素英不應,當即就與來人吵了起來。
    可那孟家人有備而來,竟是打著更惡的主意。他們趁著婉清出來拉她,一言不合就動手,那磚頭直接往人頭上砸。
    後來許素英才知道,孟家原是想將清兒“意外”打死,讓她與那孟錦堂結做陰親一起下葬。
    喪了良心了!
    當時若不是趙家村的老少聞訊過來幫忙,女兒指不定真被人埋到地裏去了。
    因此事,陳家與孟家交惡。
    誰又能想到,三年過去,那孟錦堂起死回生了。
    不僅人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媳婦,以及一兒一女兩個孩子。
    他是早先被水匪捅了兩刀,又砸中了腦袋,這才落了水。
    也是命大,被他現在的媳婦救了。
    聽說養了一年傷,人好了,卻依舊想不起過往的點滴。於是,就這麽著留在人家,娶了女方,成親生子。
    一個月前說是上房撿瓦片,從屋頂上滾下來了。僥幸掉在柴火垛上,人沒摔壞,卻碰到了腦袋,於是,記憶恢複了。
    恢複了記憶的孟錦堂帶著媳婦孩子回了清水縣,結果那孟家的人知道他娶了個孤女,頓時大鬧起來。
    他們扯出了陳婉清,說是孟錦堂與陳婉清,在兩人十三歲時就定了親。他耽擱的女方至今未嫁,總要給女方一個說法。
    其實就一個意思,要孟錦堂把陳婉清娶過門,把他如今的媳婦貶做妾。
    這烏糟事兒啊,許素英嫌髒嘴,都懶得說。
    即便為避免孟家人找上門,也得快些給清兒說門合適的親事,更不用說,女兒今年都十八了。
    “你見那家姑娘這麽大年紀了,還在家裏留著的?我不是嫌棄女兒不嫁人,那是我生的,她在家留一輩子我都願意……”
    “好,好,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我這就再去找,若有合適的,趕緊知會你。今天我要隨縣太爺去查案,且不得閑。等我回家,咱們再繼續說啊。”
    陳鬆耐不住媳婦念叨,連早飯都不吃了,隻胡亂扯了扯衣裳,整了整腰間的佩刀,邁著大步就往院外走。
    “爹,等一等,拿兩個包子吃著走。”
    一個穿著素淨,長相卻嫵媚嬌豔的姑娘,快步從灶房中走出來。
    沉沉霧靄中,就見姑娘容貌出挑,宛若那下凡的仙女。
    她一手拿著兩個冒著滾滾白煙的包子,一手用帕子包了兩個煮雞蛋,另將水囊灌了滿滿的溫熱水,夾在兩個手腕間,一股腦的塞給陳鬆。
    “天冷,不吃早飯不行。隻粥還沒煮好,爹您就喝點熱水湊合吧。我在您隨身的荷包裏裝了肉幹,爹您辦案時,若時間不湊巧,就吃點肉幹先墊兩口。”
    陳鬆聽著閨女的碎碎念,手裏拿著熱乎乎的包子和煮雞蛋,心裏滾燙的厲害。
    他這閨女啊,啥啥都好,不管是長相還是能耐,別說在村裏了,就是在縣城,那都是一等一的。
    奈何親事坎坷,連著說了兩個都不行,還險些把命搭進去,忒的可憐了些。
    陳鬆蒲扇般的巴掌拍在女兒肩膀上,看著閨女的發絲,在晨起的濃霧中變的水潤,他說道,“行,爹都知道了。你也快回灶房去,外邊冷,再凍著了。”
    說著話,就和從正房走出來的媳婦擺擺手,邁著大步趕緊上差去了。
    陳鬆一離開,許素英就和女兒一道進了灶房。
    陳家的灶房建的寬敞,即便母女倆個在裏邊忙活,也絲毫不顯擁擠。
    許素英將李存的大概情況,與女兒說了說,末了道,“你爹覺得他家不錯,娘卻不太看好。李存那母親是出了名的潑辣,你卻不喜與人爭執。若嫁過去,還不任由婆婆欺負……”
    許素英又吧啦吧啦說了許多,總歸就一個意思,覺得這門親事不太行,且得再仔細蜇摸個更好的。
    說了半天,不見女兒女兒應聲,放下手中的燒火棍抬眼看去,就見女兒正從罐子中夾出醃製的小菜來,放在案板上仔細的切成塊或絲。
    深秋了,地裏的活兒忙完了,百姓家的飯食也簡單起來。
    就像是陳家,日子算好的,早起每頓飯都有包子、雞蛋,或是烙餅、花卷,再配上熬好的稀飯,一些小鹹菜,就是非常美味的一頓了。
    今天起了大霧,外邊光線不太好,但灶房內燒了火,也將灶房映的亮堂堂的。
    許素英的視線中,就見自家閨女白瑩瑩的臉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愈發白皙可人。她神態安靜,眉眼柔和,朱唇皓齒恁的惹目,當真是個非常出挑的大姑娘。
    “娘說這麽多,也不見你搭句話。清兒你倒是說說你的想法,你覺得那李家可好,這親事可能成?”
    陳婉清一邊將切好的鹹菜放進盤子裏,一邊看著她娘說,“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親事自有您與我爹做主,我都聽你們的。”
    “你這丫頭,這是你的大事,讓你說你就說。”
    陳婉清就含著淺笑道,“您與爹為我好的心我都懂,你們把我捧在手掌心,自然也恨不能,給我選一門十全十美的親事。但是,娘,這世上十全九美已是難得,十全十美怕是神仙也為難。”
    她又不緊不慢的往鹹菜中放了些香醋,滴了一滴香油,輕輕攪拌著,繼續說,“況且,我一直覺得,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隻要夫妻齊心,再難的日子也能過的花團錦簇,反之,再好的日子,最後也是一塌糊塗。”
    “那娘倒要如何給你擇一個,能與你齊心過日子的夫婿?都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娘又沒有長了雙能預知未來的通靈之眼,如何能看明白,那男人到底能不能托付終身。”
    陳婉清又一笑,“所以說,這事兒不急,且慢慢來就是。”
    *
    用過早膳,許素英將女兒攆出灶房,自己留下來洗涮。
    然而,陳婉清才拿出大掃把,準備把院子裏的落葉掃一掃,便見從大門外走進來一個頗為熟悉的身影。
    小老太太半佝僂著腰,穿著一身褐色的棉衣。她腦後挽著個小小的發髻,甚至上邊還插著一根銀簪子,細瞅竟然皮膚細致,保養的相當不錯。
    這小老太太也不是別人,正是陳婉清的祖母方氏。
    方氏進門撩了一眼陳婉清,扯開嗓子說,“你娘呢?讓你娘出來,我有點事兒要和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