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孟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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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陳鬆托人捎信回來,說是差事繁忙,暫時無法回家。讓德安晚兩天去私塾,這兩天先在家裏照應著。
此時天已經很晚了,但還有很多嬸子大娘留在陳家,等著陳鬆帶最新的消息回來。
結果陳鬆不回了,大家夥就挺遺憾的。
遺憾之餘,又免不了拿陳鬆調侃了一番。
這也太寶貝他媳婦閨女了,生恐他們出點事兒,連大兒子的學業都要耽誤。
住在陳家隔壁的趙二大娘說,“我家就在你們隔壁,真有點啥事兒,你們喊一聲就來人。別怕,咱們村子治安好,等閑也沒那作奸犯科的。”
其餘人也都跟著附和,如此又說了幾句,就這麽散了。
這一晚上果然平靜。
但翌日一早,家裏又來人了。
明明都知道昨晚上陳鬆沒回家,許素英也沒有最新的消息,但耐不住這時節大家夥都閑,好不容易出了這麽個談資,那不得多說一說。
來的人多,陳婉清就不方便做香。
村裏的百姓固然大都淳樸,但總有幾個性情奸猾的。若是偷摸進來,碰壞了做香的工具是小,再弄壞了她做好的熏香,那事兒就大了。
屋裏沒法呆了,陳婉清索性與她娘說了一聲,與德安一道去小嶴山采藥。
德安隻是陪同,去了自可以讀書,她卻知道有幾窩子黃芪到了該挖取的時候。
趁著今天有空,索性便把這件事情幹了。
黃芪,可補氣益血,利尿消腫,行滯通痹,斂倉生肌,藥用價值非常高。
除此之外,黃芪枝熏烤羊排,能完美的中和羊肉的膻味兒;在瓦罐底部鋪曬幹的黃芪葉,能賦予鴨肉類似桂皮的甘甜韻味。
《香譜》中還記載,黃芪根與甘鬆、零陵香等配伍,在低溫熏炙時,能釋放出類似雪鬆的清冽氣息,此香便為“雪中春信”。
“阿姐,你先別提你的什麽雪中春信梅中春信了,我都聽不懂。我隻想問,咱們這次挖了黃芪後,你能不能與娘說說,讓娘再給咱們做一次陳皮鴨?”
陳德安一臉饞相,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那般大一個人了,近兩年都有媒人登門給他說親了。他外表看上去也頗為英偉俊俏,穩重可靠。
此時卻一副饞孩子相,巴巴的看著她,求著她,對比趙璟……不能比,不然真應了娘說的那句話,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
“阿姐,你作甚用那種怒其不爭的眼神看我?姐,要不是知道今天跟我出門的是你,我險些以為被掉包換成了咱娘……哎呦,阿姐,你打我腦袋幹什麽。”
陳婉清收回了敲弟弟爆栗子的手,輕輕瞪了他一眼,“家裏也沒虧了你,怎麽你張口是吃,閉口是吃,家裏少你飯吃了?”
陳德安捂著肚子委屈,“那誰還嫌油水多啊?阿姐,我這個年紀,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我消化快啊,現在肚子又餓了……”
陳婉清懶得與弟弟爭辯“他這不是餓,純粹是饞”。
她指了個老地方,讓弟弟去那邊坐著讀書,“我去挖點黃芪回來,地方你也知道。要是我長時間沒回,你再去找我。”
“我還是直接跟你過去吧,你自己去我也不放心。”
“路不好走,你就在外邊等著吧。況且我拿著钁頭,還會上樹,真要是有什麽不妥,我會先躲起來。趕緊看你的書,別耽擱了。”
丟下弟弟,陳婉清熟門熟路的朝著一個方向走過去。
走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她就看到了那片熟悉的黃芪地。黃芪根部粗壯,色澤黃亮,最佳的采取時節已經到來。
陳婉清心喜,趕緊放下背簍,從裏邊取出鏟子手套等工具。
然而,還沒等她開始勞作,便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陳婉清還以為碰到下山的野獸了,頓時頭皮一緊,如臨大敵,拿起钁頭就要往旁邊的大樹上躲去。
“婉清,別怕,是我。”
身後突然傳來男人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陳婉清略有遲疑,腳步頓在原地,片刻後才轉過身來。
“孟公子,是你?”
孟錦堂頷首,雙目貪婪的看著陳婉清,眸光哀傷而無力。
耀眼的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灑落進來,化作斑斑點點的金光,落在他那張英姿勃勃的俊彥上,一時間讓陳婉清心生恍惚。
眼前的人是孟錦堂,但又不是孟錦堂。
幾年前的孟錦堂,他明亮曠達,通透張揚,有如烈日一般耀眼絢爛,不管走到哪裏,都是眾人的視線焦點。
他溫暖有力,身上有光,便連笑容,都那般的奪目有力量。
而如今的孟錦堂,他渾身充斥著無力與疲累。
他似乎深陷在時間的長河中回不了神,卻又不得不接受,大夢初醒,今非往昔的現狀。
兩人對視著,遲遲都沒有說話。
許久後,還是陳婉清先開口,“孟公子特意來這邊等我?”
“是。”孟錦堂一如早先那般,從不藏著掖著,有話也都是直接說。
他頗有些自嘲的道,“我知道不該來尋你,但有些事情,總要有個交代……我也不想因為我的貿然露麵,再打擾了你現在的生活,便隻能到此處靜靜地等著。”
孟錦堂與陳婉清早些年定親,陳婉清懵懂純稚,尚且不知情滋味兒。孟錦堂比她大兩歲,卻早已經知道何為“夜不能寐,思之如狂”“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滿心都是情誼的少年郎,但凡有暇,便會找各種借口跑過來。
或是要秋收了,要幫老丈人收地裏的莊稼;或是家裏得了新鮮的果子魚蝦,要送給嶽父母嚐鮮;亦或擔心德安與耀安書讀的不通透,他過來給小舅子們解疑……
他總是能找到各種借口,一趟趟的往趙家村跑。
於是,便連趙家村的百姓都打趣許素英,說,“這哪裏是一個女婿半個兒,這個女婿完全能頂一個兒子使。”
“這不是嫁出去個閨女,這是招贅回來一個女婿。”
彼時孟錦堂跟進跟出,恨不能陳婉清如廁,都要在茅房外邊守著。
陳婉清要進山采藥,他自然不會放過這樣難得的機會,便也死纏爛打的跟上。
這片黃芪地,早先隻有幾株,是孟錦堂對之傾注了心血,特意移植、育苗,又從外邊買了新的品種移栽過來,於是,慢慢的就養成了好大一片。
如今,黃芪仍在,卻已物是人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