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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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錦堂離開後,陳婉清垂下頭,怔怔的出了好一會兒神。隨即,她才將地上的钁頭撿起來,投入到挖黃芪的大業中去。
    然而,才動了幾钁頭,便又有動靜傳來。
    聽聲音便知道是男人的腳步聲,陳婉清以為是孟錦堂去而複返,想也沒想,便開口說,“你怎麽又回來了?咱們話都說清楚了,我不要你什麽賠禮,你也不需要對我心存愧疚。”
    “說到底,當年你非要去府城參加鄉試,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我顏麵上好看。後來你因此遭災,險些把命丟了,我救不了你,也幫不上你的忙,心裏也過意不去。”
    “但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你已娶妻生子,該好生善待人家姑娘。我也有我的前程未來,就不勞你費心了……”
    話落音,那邊卻遲遲沒有回應。
    陳婉清頓了頓,這才抬頭去看,結果,哪裏來的孟錦堂,站在那日光下的,不是趙璟又是那個?
    這一瞬間,陳婉清頗為尷尬。
    尷尬之餘,她又無端膽怯。
    因為在抬頭那一刹那,趙璟眸中的神色,讓她忍不住心悸。
    那種宛若獵人遇到獵物的捕捉欲,那種濃的化不開的占有欲,許是她看錯了?
    再仔細去看,就見一陣冷風拂麵而來,吹的人忍不住發抖。
    而在那日光中站立著的少年,他身姿挺拔,眉目舒展,清俊朗潤的麵容上,掛著文雅從容的笑。整個人朗月清風一般光風霽月,看著就讓人心裏舒暢。
    “阿姐”,他笑著說,“是我,阿姐你認錯人了麽?”
    陳婉清收回思緒,忍不住往孟錦堂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也沒做什麽虧心事,可這時候她卻像是心裏藏了幾十隻兔子一般,砰砰砰跳的厲害。
    等確認孟錦堂離開的方向,與趙璟過來的方向不是一處,她才鬆了口氣,跟著一笑,“確實認錯人了。”
    她沒有多提孟錦堂,趙璟也好似不知道,這邊之前還有過旁人一樣。
    他踏步走過來,在陳婉清身前停下。
    趙璟身量頗高,這一點像足了趙秀才。據說趙秀才就因為身量筆挺,又生的好容貌,當初險些被人榜下捉婿。
    如今就見他蹲下身來,距離陳婉清隻有一步之遙。
    這個距離,這個模樣,看的陳婉清又尷尬了。
    她忍不住放下钁頭,趕緊站直了身子,“璟哥兒,你有事兒麽?有事兒直接說事兒就好。你快起來,再把你身上的衣裳弄髒了。”
    “髒了我順手洗兩把就是,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至於我尋阿姐,還真有事。”
    就見趙璟從袖籠中取出二兩碎銀來,“阿姐,我來還你藥錢。”
    陳婉清沒說不要,但是,二兩太多了,她給趙娘子買藥,總共也就花了一兩五錢。
    若是在家中,她自然能給他找零,但這是荒郊野嶺,她要去哪裏給他尋銅板。
    陳婉清忍不住瞪了趙璟一眼,“你不是做事最穩妥?明知道藥錢不過一兩五錢,你偏拿出這麽多來,你這不是故意與我為難?”
    趙璟聞言忍不住笑了,“阿姐冤枉我了。我雖然常去醫館拿藥,但藥價並不總是一樣的。若所需藥材供不應求,藥價便會高一些,若是清水縣產的藥材上市,藥價又會低一些。但大概價格總在一兩四錢到二兩之間,具體數額,不拿了藥,我也說不清。”
    陳婉清聞言,當即又是一愣。
    這真是她的知識盲區。
    但回想以往,她製香也需要添加藥材,所有她也沒少與醫館打交道。每次買來的藥材,價格確實也不盡然相同。
    哎呀,腦子真是讓漿糊糊住了,怎麽這麽重要的事情,還給遺忘了?
    “可我出門沒帶荷包,不能給你找零。璟哥兒,不若你直接去我家……”
    “不用找零,我本也想問阿姐買些月華香來用。”
    “啊?之前你生辰時德安送你的,已經用完了麽?”
    趙璟似不好意思,俊秀的麵容上染上薄紅。他輕咳一聲,“我明年要下場,最近看書較多,每當頭昏腦漲,便會點了月華香來醒神。”
    陳婉清知道趙璟急需用功名來扛起整個家,但是,他平日讀書已經夠刻苦了。
    聽德安說,璟哥兒從啟蒙讀書開始,每天便隻能睡三個時辰。趙秀才去後,他對自己更狠,每天休息時間再減半個時辰。
    他還年輕,還能熬,但不是這個熬法兒。
    陳婉清不認同的說,“月華香我回頭讓德安給你送去。但是,璟哥兒,連我一個姑娘家,都懂得何為‘過猶不及’。你是讀書人,你該比我更清楚,弓弦繃的緊了,總有一天會斷的道理。”
    “璟哥兒,你還年輕,便是這次不中,還有下次,實在沒必要將自己逼的這麽緊。況且,你自幼被趙秀才開蒙,讀書學問自來便是一等一的好,若你還考不中秀才,這縣城怕是也沒人能中秀才了。”
    趙璟以手掩唇,輕咳一聲,忍不住側首輕笑。
    “阿姐竟如此看的起我?”
    陳婉清點頭,“你確實有那個能耐。若你還考不中秀才,那隻能是因為外因所致,絕對不會是你積累攻讀不到家。”
    “好了,璟哥兒,你先拿著銀子回去吧。等下午時你再到我家來,或是我讓德安將月華香與你送去。我也不說不要你錢的話,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趙璟自然應“好”。
    但他也沒立即下山,而是從陳婉清手中接過钁頭,在陳婉清的震驚中說,“阿姐才剛說了,讓我不要一直繃著弦兒,適當的時候也鬆散鬆散。我看這挖黃芪的活兒就不錯,我既能活動筋骨,又能賞山嶺美景,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哎呀,你是個讀書人,這種活哪裏做得!”
    “哪裏做不得!阿姐也知道,我父親去了,家裏隻餘下母親和幼妹。日常挑水、劈柴,難道要他們來做?便連漿洗,若深秋寒冬,豈有讓母親幼妹受累的道理?少不得我自己做來。”
    陳婉清聞言,動作頓住。
    趙璟說的這件事,別說是她,就連她娘都知道,是以,才愈發讓她娘看德安不順眼。
    同樣是讀書人,趙璟學問還比德安好,可趙璟在家中一應大小事兒都來得。德安呢,你不劈頭蓋臉罵他一頓,他連自己的房間都不收拾;鞋子發臭了,也不知道拿出去清洗。
    對比德安和趙璟……不說也罷。
    才想到德安,陳婉清陡然一個激靈,“你上來時可看見德安了?”
    “自是看見了,還是德安與我指的路,我才找了過來……他沒跟過來,我讓他回去讀書了。阿姐,這黃芪長得好生繁茂,如此大一片,你留作自用怕是用不完,可要賣些給醫館?”
    陳婉清聞言,點頭說,“賣些也好。”
    可她心裏卻拿著小皮鞭,將德安抽的滴溜溜轉。
    沒心沒肺的德安,即便再相信他好兄弟的人品,也不能讓他與自家姐姐獨處啊。
    這是趙璟沒有那些歪心思,若他存了壞心呢?
    到時候他哭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