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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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廂,陳鬆看見了老太太,也隻當沒看見。
    他看著被清理幹淨,放在油紙傘上的官皮箱,大手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乖女,你這次可立了大功了。”
    “不是我自己的功勞,璟哥兒和德安也幫了大忙。”
    陳鬆裂開嘴哈哈大笑,“都有功,都有功,回頭爹給你們論功行賞。”
    陳鬆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寶箱,眼裏頭直冒金光。
    來小嶴山之前,他專門跑去請教縣衙的老吏,打聽到當初叛軍從清水縣撤離時,確實有輜重車隨行。
    老吏當時正值壯年,身體壯,膽子也大.他藏在城牆上,遠遠看見那輜重車過去後,留下深深的車轍印。隻是不知道那車子上載的是糧草,還是其餘別的東西。
    總歸後來叛軍都進了小嶴山,新朝軍隊從四麵八方將小嶴山團團圍住,也沒見有人出來。
    就有人說,那些人走在深山都被猛獸啃了,有的則說,缺衣少食,都餓死了。
    至於輜重車上的東西,是吃完了,還是被他們藏到別的地方去了,這倒是沒人知道,也沒人敢去探尋。
    因為那時節正是猛獸活躍的時候,差役也怕成了野獸的食糧。
    一日日拖下去,這事情就無疾而終了。
    誰又能想到,都過去二三十年了,又突然冒出個寶箱來。
    不出預料,這箱子中藏的,應該全是貴重的金玉珠寶。若是糧食,也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陳鬆想到此,忍不住再次露出了牙花子,他閨女這次當真立了大功了。
    閨女立功,就是他立功,閨女的光,他這次是沾定了。
    “眼下雨大,你們先回去,爹和你這些叔伯們,這兩天估計就在山上了。”
    不將這一片徹底翻一遍,他們心裏不安生,對縣令也沒法交代。
    “我這些黃芪……”
    “你這丫頭,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你那些黃芪呢。”
    說話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比陳鬆矮了一個頭有餘。但臉上有疤,身體非常強壯,那疙瘩肉將一身差服襯得鼓鼓囊囊,遠觀一股凶煞之氣,讓人望而卻步。
    這人也是縣衙的差役,甚至還來過家裏兩次,陳婉清慣常稱呼他一聲“喬叔”。
    喬闌說,“等這事情審明白,縣令大人肯定重重有賞。大人拔一根汗毛,比你種多少黃芪都值錢……不過既然這些黃芪是侄女特意種的,那你放心,咱們找寶箱時,順道給你把黃芪挖出來。隻是都是些粗人,黃芪免不了折斷,侄女你別介意才是。”
    陳婉清忙笑道,“喬叔,我不介意,黃芪折斷了也不影響使用,總歸拿回家也是要切片的。隻是叔伯們挖出來別將東西扔了就好,都長成了,丟了怪可惜的。”
    “那肯定不丟,都給你留著。”
    喬闌說著話,滿眼豔羨的看了陳鬆一眼又一眼。
    陳鬆雖說幼年喪母,這輩子少了些許親緣,但在其他方麵的氣運,那簡直了!
    當初新縣令到任,急需要培養自己的人手,適逢他抓了逃犯,憑借驍悍的本事在縣令麵前露了臉,直接就被縣令看中,借此一步登天,從一介平民成功變身成為衙門的差役。
    原以為這就是他最大的運道了,誰知,進了衙門三年,他敢打敢拚敢想,每每都有奇招,幫著辦了不少案,又因為其性情豁達爽朗,做事縝密仔細,縣衙的差役都服他。現在儼然唯陳鬆馬首是瞻,便連縣令都對他多有倚重。
    原以為這就是陳鬆的人生巔峰,誰料,陳鬆不發力了,他閨女又給他使勁兒了。
    寶箱一出,誰與爭鋒?
    這下縣令必定會對陳鬆委以重任,距離陳鬆擢升之日,怕是不遠了。
    喬闌想到這裏,對待陳婉清幾人的態度愈發親和。甚至還提出了,下次休沐時,帶上家中同齡的姑娘,來與陳婉清作耍的事情。
    到底是正事為重,喬闌說了幾句就走開了,繼續去挖黃芪。
    陳鬆這時才開口,將幾人重新叮囑一遍。
    寶箱的事情暫時還不能往外說,畢竟財帛動人心,周邊村鎮的二流子不敢冒犯衙門的威嚴,會對這一片地方敬而遠之,縣城卻多的是窮凶極惡之輩。屆時他們組團過來偷搶,縣衙這一、二十個人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陳鬆一再強調,“一定閉緊了嘴,誰若問,你們便含糊其辭。若實在推拒不過去,就說發現了枯骨。”
    枯骨一定會有的,當時往小嶴山方向流竄過來的叛軍,沒有五百也有三百,這些人都死在山裏,仔細找,骨頭肯定能找到。
    三人俱都鄭重應下,陳鬆又交代些“閉緊門戶”“嫌少外出”,就準備讓幾個孩子速速歸家。
    陳婉清卻又問,“爹和叔伯們還沒用午飯吧?我和娘蒸些包子饅頭,稍後給你們送過來?”
    陳鬆點頭,“送飯時讓德安來。”
    趙璟在旁邊開口道,“我也一起來吧。東西太多,德安一人怕是拿不動。”
    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陳鬆也不與趙璟客氣,拍拍他的肩頭說,“那這兩天就辛苦你與德安了……璟哥兒,你好好讀書,這次你在縣令跟前掛上號了……”
    剩下的陳鬆沒多說,一切都在不言中。
    幾人下山,兩個背簍,陳德安背一個,趙璟背一個。
    陳婉清一會兒給這個托一把,一會兒給那個托一把,生恐背簍裏的黃芪壓垮了兩個少年郎未長成的身子骨。
    兩人哭笑不得,“阿姐,我們沒那麽弱。”
    “姐,連你都背得動,我們豈會背不動?你走我們前邊去,省的一會兒摔了、滑了,我們扶你都來不及。”
    趙璟側身讓開位子,“阿姐從這邊過。”
    雨水啪嗒啪嗒滴落著,周圍山林一片枯黃寥落。林子裏起了霧氣,此時看上去,既像仙境,又如同深淵鬼府。
    伴隨著鴞鳥淒厲的叫聲,與振翅時樹葉被拍打的嘩啦啦的響聲,陳婉清被驚得神經直跳。
    沒辦法,隻能繞過趙璟,走到他身前。
    但也是這一繞,她看見了趙璟的袖口不知何時被劃開一道很長的口子。
    順著那撕扯開的衣裳,往他胳膊和手上看,果不其然,就見腕骨處正汩汩流出血來,垂落的衣擺上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