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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聖上口諭,將禦茶膳房趙五兒,尚食宮女溫梵,酒庫王忠保……等十五人關入慎行司,嚴加查問,如有不法,不必回朕,交由崇明殿處置。”
    “你說是誰讓你給八皇子飲食中下藥?”
    “是梵姑姑!梵姑姑是皇後娘娘的人!”
    “宮女溫梵謀害皇子,現已查明,賜白綾。”
    ……
    溫梵猛然從夢中驚醒,饒是已經再世為人了好幾天,她卻已經能感受到上輩子那種窒息。
    白綾柔軟,懸在梁上之後卻不輸鋼刀,她被人綁住手腳掛上去,淑妃宮中的大太監還嫌棄的捂著鼻子。
    “人去了難免醃臢,你們過會兒再來收拾幹淨。”
    旁邊穿著鵪鶉補子的小太監陪著笑:“您有所不知,這梵姑姑最是嘴硬,這不,已經三五天不進水米了,且幹淨著呢。”
    說罷啐了一口,這宮裏啊,多的是不知道怎麽死的冤魂。得了太後賜名算什麽?廚藝拔萃又如何?到底是擋了旁人的道。
    溫梵人還未死,白綾在脖頸裏深陷,死亡的觸感讓她一句“冤枉”噎在喉嚨裏。
    又聽見大太監交待小太監:“這梵姑姑親手做的花醬和各色果酒可還在?娘娘剛才還歎了可惜。人死了不要緊,要緊的是這些東西皇上喜歡,你去盯著那些小的,把東西全搬到娘娘宮裏去……”
    小太監點頭哈腰:“那是自然的,梵姑姑還有些未成的各色醬料,我師傅已經在一樣樣的試了……哎呦,這梵姑姑怎沒聲音了?”
    溫梵能感受到自己漸漸涼了下去,手腳也停了掙紮。
    萬般不甘到了此刻,隻留下刻骨的恨意。而這恨意在聽到小太監和大太監的話時,又頓時化作輕煙。
    若不是頸間的白綾越縛越緊,她幾乎要冷笑出聲。
    她的東西,豈是那麽好拿走的?
    不論是花醬還是果酒,抑或是各色自己研究的醬料配方,隻要保存或使用的法子不對,東西就很容易透出一股衰敗腐爛的味道,一個不小心入了肚,輕則上吐下瀉,重則嘔血不止。
    窒息的感覺如潮水般湧上,溫梵眼前黑了下去,可死亡是如此的漫長,漫長的黑暗裏,過往的種種浮上眼前。
    “孩兒啊,不是娘不心疼你,是實在沒了辦法,不賣了你,咱家如何過得這個冬天?”
    “這小丫頭機靈,三貫錢,我與你做個人情罷。”
    “死丫頭,讓你代我兒進宮是你的福分!快快去,休要胡攪蠻纏。”
    ……
    身上冷一陣熱一陣,最後一切歸於寂靜。
    來來去去的人,最後不知是誰收斂了她,香燭紙灰灑滿天地,黃土一坯,溫梵死而複生。
    卻不是大夏朝二十六歲的梵姑姑,而是一個年僅十七歲的正在上學的少女。
    *****
    溫梵坐在床沿,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透過白色的紗簾,照亮了這間不算大的屋子。
    重生在這具軀殼中幾日之後,溫梵已經知道了這間屋子裏的所有東西叫什麽。
    比如那透明平整,比之皇帝宮中異邦進獻的琉璃更加堅硬的東西,叫做鋼化玻璃。
    那隻要把黑色的三角插銷放入牆上就能燒開熱水的器物,叫做燒水壺。
    還有那神奇的隻要按下數字就可以和千裏之外的人通話的小盒子,叫做手機。
    溫梵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沉默片刻。
    醒來已經好幾日,她卻依舊不能掙脫夢魘。
    一次次被白綾緊緊束縛的窒息包裹著她,醒來之後總是需要大口喘氣才能找回活在人世的真實感。
    到底是誰害了她?
    溫梵也不清楚,真相蒙昧,讓她一想起來就頭疼無比。
    既然頭疼,就不想了。
    溫梵自嘲的笑笑,醒來之後她就試著在那個叫手機的黑匣子上笨拙的查找過有關於大夏朝的一切,可仔細翻找之下,她才發現在曆史的長河中,竟然從未出現過大夏朝這個時期。
    就連皇帝,也在一百年前被人趕下了台。
    如今雖然仍有貧富之分,但這個時代禁止買賣人口,哪怕是平民,也能享受到各種便利。
    而在這種便利之下,溫梵腦中卻多了一本書。
    說來也是神異,這本書就仿佛是憑空出現,溫梵花了三天時間才消化完這本書中的內容。
    書中講的是一對男女的愛恨癡纏,初看覺得有趣,漸漸地卻叫溫梵感覺乏味。就好比那些考不上的窮酸秀才寫的話本,內容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才子佳人。
    跟她同樣姓名的溫梵,在其中成為了一個醜角。
    溫梵越看越皺眉。
    書中的“溫梵”怎麽看就是現在的“她”,這個姑娘無父無母,在孤兒院長到五六歲,才被現在的父母領養。
    父母雖然家庭困窘,卻為她創造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環境。
    “溫梵”進入了一所私立高中讀書,和男女主角同在一個班級,順理成章喜愛上了這個少年,開始不由自主的靠近。
    而男主則是因為跟女主總是置氣,為了挑動女主的心弦,他也接受了“溫梵”的好意,在兩個女生之間遊移。
    興許是戀愛讓人自卑,更或者,是出身孤兒院的“溫梵”太過缺乏安全感。久而久之,“溫梵”的行為越來越出格。
    她不再努力學習,而是整日吊著一顆心在男主身上,久而久之,荒廢了學業。
    為了給男主買生日禮物,她硬是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壓歲錢,還偷拿了父母的錢財,最後買了一雙據說是“限量版”的鞋子送給男主。
    為了壓過女主一頭,她謊稱自己是XX集團的大小姐,走到哪兒都端著架子。殊不知在男主和女主的圈子裏,她的身份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最後也是男主的朋友們打賭,說要是男主給她發信息,約她私奔,她一定會去。
    ——原來的“溫梵”確實去了。
    可她的這些行為,男主根本毫不在意。
    “溫梵”在火車站等了一夜,男主卻正忙於安慰終於露出吃醋意味的女主。
    無人在意這個姑娘的熾熱愛意,她最終頂著高燒的身體回了家。
    溫梵就在此時穿了過來,皺著眉頭看完了關於“溫梵”的前半生故事。
    在書的下一半內容中,“溫梵”愈加瘋魔,男主的若即若離讓她瘋狂,她也做出了更多的錯事,最終為男女主鋪平了所有的誤解,自己卻從高樓一躍而下……
    溫梵長歎口氣。
    誠然,原主不夠聰明,不能窺破那些所謂“少年心意”下的惡意。
    可這篇故事中的主角也未見得有多高尚。
    男主和他身旁的狐朋狗友們屢屢將原主耍的團團轉,男主更是把“溫梵”當做刺激女主的工具。
    如果說有錯,那也是人人有錯,何至於隻要原主一人付出代價。
    溫梵拉開窗簾,牆壁上還掛著女主曾經喜歡過的明星海報,溫梵把屋子裏收拾了一遍,屬於原主的東西她沒有動,隻在書桌上放上一杯清水,裏麵插著一支她從外麵摘下來的不知名野花。
    不論如何,她既然頂替了對方的身份,那自然要好好替對方活下去。
    溫梵挽起頭發,不自然的看向鏡子。
    自從穿來之後她就發現了,她和原主的長相幾乎是一模一樣,或許唯一的差別,就是……
    溫梵蹙著眉頭看向鏡中女孩金黃色的頭發。
    原主為了融入男主的小團體,赫然把自己的頭發染成了帶著一縷藍色的金黃。
    在溫梵的眼中,隻有那外邦的異族才會有這樣的發色。
    好在最近是暑假,還有一個多月才開學,不然她肯定要馬上就去把頭發染回黑色!
    在她稀薄的記憶裏,她明明記得學校的校規要求裏有這麽一條,說的是不允許學生染發。
    溫梵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原主這一點。
    在這樣便利的世界裏,她竟然甘願放棄受教育的機會,隻為了一個男人?
    溫梵搖搖頭,女子能夠讀書,這是她曾經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在這個時代,女子不僅可以讀書,還可以考官(考公務員),經商,做科學研究……
    隻是想一想,就叫溫梵心潮澎湃。
    房門吱呀一聲洞開,早在深宮中,溫梵就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雖然她早,但溫家父母更早。
    溫梵看著桌上帶著餘溫的早餐,一個煎的恰到好處的金燦燦雞蛋,一瓶玻璃瓶裝牛奶,還有兩片麵包。桌上還放著一張字條。
    養母夏英枝的字跡潦草,【我跟你爸去進菜了。】
    養父溫濤的手藝一般,夫妻兩人撐著這個小小的店鋪,生意並不算好。尤其最近暑假,失去了學生這一大客源,進項更是吃緊。
    前兩天溫梵生病,店麵已然是關了兩天。坐吃山空,夫妻兩人哪兒能不心焦?
    為了節省開支,兩人這才早早的趕去菜市場。
    溫梵把字條收起來,探出腦袋看樓下,父母的三輪車還沒回來。她想了想,進了廚房。
    雖然溫父溫母準備的早餐不錯,單那一瓶牛奶都要七八塊錢,但溫梵實在是喝不慣生牛乳。就連在宮中,生牛乳也是做糕點多,甚少有人直接喝。
    從冰箱裏掏出僅剩的幾樣菜,溫梵把手伸向了昨天剩下的米飯。
    隔夜的米飯先打散,確保裏麵的水汽少的可以用來炒飯,鍋裏放入半勺豬油,把打散的米飯放進去,猛火快炒,台麵上的調料,溫梵隻是聞一聞,然後就開始大刀闊斧的往裏放,炒的米飯幹香,加入一小把切成碎的青菜,翻炒均勻就出鍋。
    金燦燦的煎蛋蓋在米飯上,簡簡單單的炒飯,溫梵終於有了點食欲。
    正要開吃,卻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溫梵下意識就覺得不是溫父溫母,對方似乎很是熟悉這裏,敲門的聲音一聲接一聲,喊著溫父溫母的名字。
    “……來了。”
    溫梵打開門,一個吊著眼梢的女人正站在門外,看見溫梵開門就沒好氣道:“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我都敲這麽久了你還不來開門。你爸媽呢?我可跟你說,你們家的房租可是欠了好幾天了,這兩天再不交我就去收房了。”
    原來是房東上門,溫梵斂了斂眉:“阿姨我剛剛沒聽見。”
    女人翻個白眼,目光落在溫梵金黃毛躁的頭發上,更添了三分厭惡。
    “連電話都不接,你爸媽該不是想著賴賬吧?”
    賴賬?溫梵心知父母不是這樣的人,多半是最近開銷太大,兩人也忙於照顧生病的她,所以才忘記了。
    於是乖巧道:“阿姨,我爸媽出去了,你要進來等嗎?”
    楊虹剛要說什麽,可不知哪裏來的風一吹,一股香味撲鼻而來。
    “……這什麽味兒?”
    溫梵低著眉:“是我的早飯,阿姨,你要不要來一碗?”
    還不等楊虹拒絕,溫梵就轉身走進廚房去盛飯。
    楊虹本來是來催租的,結果叫這小丫頭一說,肚子裏的饞蟲也叫破天。
    心裏想著不該進去吃這碗飯,腳步卻不由自己。
    溫梵炒了一大鍋,把人讓進屋裏,她打了一滿碗的炒飯。
    楊虹有些不自在,別看她催租時候凶,但吃租客東西這種事還沒有過,驟然進到別人家裏,還叫一個嚇的鵪鶉一樣的小姑娘招待自己,楊虹更是有點坐不住。
    “還是等你爸媽回來我再……”
    人還沒站起來,溫梵就端著一碗炒飯走過來。
    簡單的炒飯叫楊虹有些失望,本來她還以為這麽香的飯,不說是用幹貝大蝦來炒,也大概率是肉絲雞蛋。誰知道竟然是這麽一碗簡單到有些寡淡的飯?
    也是,這溫家兩口子哪兒來的錢吃好的。就連現在住的房子都聽說是借親戚的。
    既然不貴,楊虹也就不推辭了,沒好氣的跟溫梵說道:“跟你爸媽說,最晚五……一個星期,再交不了我真得收房了。”
    楊虹是不怕換租客的,學校門口的生意來的快去的快,一年半載的就換人也是常事。溫家夫妻的小店生意一般,她早就忖度著對方遲早幹不下去。
    楊虹氣咻咻的把炒飯往嘴裏放,有些後悔自己這麽早來。
    叫這個小丫頭讓了一次,她也不好直接趕人了。
    寡淡的炒飯入口,楊虹瞬間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你爸炒的?”
    楊虹連著塞了兩大口,油潤的炒飯配上清脆的小油菜,一切都恰到好處。就連裏麵的一點點胡椒,也不顯得辛辣,反而融合的叫人覺得炒飯就該是這麽個味兒!自己以前吃過的什麽山珍海味炒出來的飯,在這碗樸素的炒菜飯麵前,都是那麽的黯然失色!
    楊虹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
    “你爸放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