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上半新不舊的標簽昭示著它二手的身份，溫梵卻覺得這涼爽的氣息吹進了她的心田。
    “媽，你真好。”
    溫梵一米六五的個子，擁住溫母的時候高出一個頭。
    溫母微紅著臉：“行啦，這麽大的人了。”
    兩人興致勃勃的吃晚飯，溫母順手把早上的剩炒飯也熱了熱。
    這一熱不要緊，原先封存在剩飯裏的香味仿佛瞬間按下了激活按鈕。
    溫母小聲嘀咕起來：“還怪香的。”
    她倒是沒想太多，隻覺得丈夫最近手藝見漲。
    匆匆吃完晚飯又趕去店裏，兩人忙過並不熱鬧的生意，聽到外賣後台傳來滴滴聲。
    “又來單了！”
    溫母打起精神。
    可隻是看了一眼單子備注，溫母又迷惑了。
    “老溫，你來看看，這單子怎麽這樣？”
    隻見一個點了兩份蓋澆飯的單子備注上，赫然寫著【請給我一份蓋澆飯，然後多多多的裝醃辣椒！！！】
    溫父：……
    他認命道：“……打個電話確認下吧。”
    終於，在確認了對方沒有下錯單，真的是想要花一份蓋澆飯的錢買對應價值的鹹菜之後，溫父沒話講了。
    “那就打包吧。”
    正值夏天，鹹菜用的青辣椒格外便宜，早上進貨時候小販們都是挑著撿賣相，留下來的都是些肉薄長得不規整的，菜販子一口價，三毛一斤。
    溫父毫不吝惜的給對方塞滿一大盒。
    時間已經來到了快九點，溫母抹了頭上的汗：“今個生意還算不錯。”
    中午準備的澆頭都賣光了，還額外有兩單外賣。算下來今天一天流水也有三百塊。
    溫父把凳子倒搭在桌上，一邊拖地一邊感歎：“還是外賣有搞頭，現在店裏生意太難做了。”
    今天光是外賣，就賣了七八十塊。比有時候店裏全天的生意都好。
    溫母算清楚賬目，一拍腦袋：“該轉房租了！”
    這一算，可不是超了好幾天？
    “哎呀，你怎麽不提醒我？”
    溫父：“我也忘記了……也是怪了，怎麽房東沒來催？”
    這一條街上得有四五家門臉都是同一個房東，平時房東不出現，但往往會在每個月該交房租的第七天來催。
    “沒催就沒催，難道你還想讓她來催啊？”
    溫母利索的轉了四千五百塊過去。
    轉完，溫母看著所剩無幾的餘額歎息。
    這要不是溫梵今天上午退了補習班，這筆錢絕對出的叫她左右為難。
    店裏的生意在學生們都在的時候還算個勉強維持運轉，但自從暑假開始半個月，每天的營業額都在日漸下滑。
    溫母不是沒想過不幹，甚至於在今天早上的時候，她還跟丈夫商量。
    如今兩個人都拴在一個店麵上，一個月掙的幾千塊錢，人工上完全不合算。
    溫母想的是，要麽讓丈夫去給別人幹，她則是找個小館子給人幹雜活。
    雖說辛苦一些，但是可省心多了。
    溫父不同意。
    主要原因還是女兒。
    溫梵的狀態不好，前幾天還不聲不響的跑出去。
    溫父：“怎麽也要等到小梵心情好一些。”
    兩個人的文化程度都不高，偶爾刷到什麽高中生迫於學習壓力想不開的新聞，都要心驚肉跳一番。
    溫母覺得他說的有理，又提起自己早上的想法。
    “我明天就開始跑外賣。”
    溫父丟下抹布：“真要幹啊？”
    溫母：“店裏又不是天天都有好生意。”
    她都算過了，暑假期間，每天至少要做到流水三百五十左右，才能勉強持平每個月的開銷。
    今天是達標了，明天呢？
    溫父低著頭，小聲道：“沒準呢？”
    溫母笑了：“真要是生意好，我就不去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
    ……
    城市另一頭，吳娜順利從外賣員手中取到了自己的晚飯。
    胖墩墩的貓咪繞著她的褲腳喵喵叫。
    吳娜小心翼翼用腳撥開它：“去去去，別給我媽吵醒了！”
    吳娜是暑假在家的大學生，每天的生活就是在日上三竿的時候起床，然後自行覓食，再在晚上的時候偷偷點外賣。
    如果不是今天中午出門偶然吃到了讓她驚豔的小鹹菜，她今晚本來是打算在父母睡覺之後點上一份新疆炒米粉的。
    中辣雞肉炒粉，加上一份芝麻白饢，多點一份炸豌豆，配上快樂小甜水，夜深人靜的晚上，正適合這樣吃。
    吳娜打開打包袋，裏麵滿當當的一盒子鹹菜讓她喜笑顏開。
    有這樣的醃辣椒，今天不吃炒米粉也可以！
    吳娜悄悄摸進廚房找了一個大碗，把醃辣椒倒進碗裏，吳娜這次痛定思痛，絕對不能像中午那樣牛嚼牡丹，她準備珍惜的慢慢品嚐。
    正摸著黑找碗呢，突然“啪”的一聲燈光大亮。
    吳娜訕笑著轉身：“媽，你還沒睡啊？”
    李梅一臉譏誚：“家裏藏著個大耗子，我睡什麽？拿過來給我瞅瞅！”
    被母後抓包，吳娜心虛極了。
    李梅一邊收繳“贓物”，一邊喋喋不休：“點點點！每天就是玩手機吃外賣，說了這東西都是地溝油淋巴肉，還非要吃！你看看你臉上的痤瘡，都是吃外賣熬夜搞出來的！”
    李梅是市裏某皮膚科大夫，教訓起女兒來指頭都要戳吳娜臉上。
    吳娜小聲頂嘴：“我今天吃的可健康了。”
    “有多健康？你瞅瞅，這油大的！你晚上吃不怕長胖啊！”
    吳娜委屈道：“這不是我白天沒胃口嘛。”
    她打小就苦夏，一到夏天就吃不下東西，每逢暑假，別的小朋友都是出去玩，有些還會去鄉下過。隻有她，恨不得不出空調屋。
    沒辦法，熱啊。
    白天熱的開空調都沒勁，隻有晚上能吃幾口。
    李梅不是不知道閨女的毛病，語氣軟了一些：“那你也別老吃外賣啊，不行就自己做。我不是給你買菜錢了嗎？自己買點喜歡吃的會做的。”
    吳娜沒敢說暑假就靠吃點買菜的回扣過日子。
    趕緊拉著老媽轉移話題：“媽，別罵我了，我今天真沒點那些你不讓我吃的東西。”
    既然已經被抓了，吳娜索性攤牌。
    “這家店我今天上午去過，可幹淨了，他家的小鹹菜做的可好，不信你嚐嚐？”
    李梅不屑一顧：“能有多好吃？亞硝酸鹽超標！”
    吳娜嘿嘿一笑：“你要是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李梅看她點的蓋澆飯，怎麽也不覺得好吃。
    “就在客廳吃，你那屋夠亂的了。”
    亂不說，整天不開門，李梅嫌棄的不得了。
    吳娜在親媽臉上香了一個，蹦高的去找筷子。
    吳娜開了蓋子，一口醃辣椒一口蓋澆飯，吃的不亦樂乎，臉上的快樂不似作假。
    李梅：……
    真是奇了怪了，就一份醃辣椒，簡單的外表什麽都看不出來，怎麽吳娜就吃的那麽陶醉呢？
    吳娜風卷殘雲的吃完蓋澆飯，又無比珍惜的找了個保鮮膜把碗裏的醃辣椒封住放冰箱。
    看得李梅眼皮一跳一跳的。
    “至於嗎？我以前給你做的醃辣椒也沒見你這麽喜歡吃。”
    “……那不一樣！”
    李梅：“有啥不一樣？還不就是青辣椒切成小圈，油鹽調料放一放。”
    吳娜猛搖頭：“就是不一樣！”
    李梅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第二天她起了個大早，吳娜的屋裏還沒動靜。
    李梅又想起了女兒的話。
    保鮮膜去掉，李梅伸出筷子。
    “能有什麽不一樣……嗯？”
    這天早上，李梅喝完了兩碗粥，熬得濃稠的米粥，配上剛剛好的醃菜，一口醃菜一口粥，落進胃袋裏，喚醒了李梅的好心情。
    等到吳娜中午起床，麵對的是空空如也的冰箱和一張紙條，以及紙條下麵的二百塊錢。
    【這小鹹菜挺好吃的，我帶單位了，你再買點。】
    吳娜啊啊啊叫起來。
    “我的鹹菜——”
    *****
    一大早，溫父是被一陣香味給叫醒的。
    本以為是妻子起得早在做飯，可閉上眼沒一會兒，溫父又覺得不對。
    睜開眼，兩口子大眼瞪小眼。
    溫母有些恍惚：“你半夜起來做的飯？”
    溫父：“……我剛醒。”
    兩個人顧不得說別的了，加緊起床的步伐，換好衣服推開門，客廳裏是穿著運動服的閨女。
    溫梵打了個招呼：“爸媽，我做好早飯了。”
    溫母：“你這孩子……你幹嘛去？”
    溫梵身上穿的可不像是在家的衣服。
    溫梵笑了：“我吃過早飯了，準備出去運動運動，然後去圖書館看書。”
    暑假時間短暫，溫梵不想開學之後成為倒數。
    她的人生中，在宮女所是數一數二的，進了禦膳房也是出類拔萃，可以說，她就沒當過倒數。
    所以縱然是不去補習班了，溫梵也想要盡快把學習趕上來。
    再說，她對這個世界還是知之甚少，不趁著這個時候出門去了解了解，她也怕開學了露餡。
    “你們放心，我隻有上午去，下午還是會去店裏看店的。”
    跟父母打了招呼，又被母親塞了一百塊零花錢，溫梵信心滿滿的出發了。
    而溫父在廚房喊溫母的名字。
    “你快來看看咱女兒做的東西。”
    熱氣騰騰的鍋子裏，是煎的恰到好處的兩麵金黃雞蛋餅，興許是不知道父母愛不愛吃，溫梵還烙了兩張牛肉餅。
    溫父咬了一口牛肉餅，震驚不已。
    香酥的餅皮裏包裹著肉餡，肉餡的汁水順著餅皮往下，豐腴的肉汁盈滿口腔，焦脆金黃的外殼破開，肉汁迸濺，卻不顯得油膩，其中洋蔥和黑胡椒的氣息似有若無，恰到好處的點綴了這一塊金黃色的肉餅。
    溫父呆呆望向妻子。
    他覺得，自己的廚藝在女兒的隨手一做下，簡直像個笑話。
    “英枝，我們閨女可能是個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