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魏璋式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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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冼馬有太子特發的令牌,不受夜禁限製,帶著車隊一路急馳,終於在寅時一刻通過延平門,三刻到了國子監的大門外。
    東宮冼馬勒住疆繩,國子監大門內外燈火通明,不用問,肯定是魏璋幹的好事,此人平日閑散得讓人鄙夷,拚命的時候又讓人敬佩。
    讓魏璋做國子監與太醫署的“飛來語”老師,學生就隻能自求多福了,不對,學生會往死裏拚命,就像當初譯語人選拔前的學習期一樣。
    旅賁軍隊副很納悶:“國子監什麽時候開始上早課了?”就算早課,也沒這麽早吧?
    國子監的門房見到他們來,沒有半點驚訝,提著燈籠出迎:“東宮冼馬,可是帶了書籍來?”
    東宮冼馬翻身下馬,點頭:“告訴魏七郎君,飛來醫館的書籍都在車上,還有大醫仙另外贈送的文具。”
    門房趕緊行禮:“請稍等,魏七郎君正帶著學生們在上早課,奴立刻就去。”
    “早課?”東宮冼馬問。
    門房是位壯實的漢子,笑著回答:“魏七郎君說月底考試,學生們自發早課。”每天隻睡三個時辰,除了吃飯,都在學習。
    很快,學生們潮水一樣出來,抱著打包好的書就往裏麵走,頗有螞蟻搬家時的齊心協力,不出兩刻鍾,車上的書籍搬得幹幹淨淨。
    “隻讓你們搬書,”旅賁軍隊副攔住三名學生,搶下自熱小火鍋、飲料和瓶裝咖啡,“誰讓你們搶吃喝的?”
    三名學生扮了個鬼臉,逃也似的進去了。
    東宮冼馬平日總是半睜半閉的雙眼,忽然就睜開了:“餓了嗎?趕緊吃。”
    於是,旅賁軍們拆掉包裝紙收拾好,往小火鍋裏倒清水,然後等著鍋子冒熱汽,迎著還有些刺骨的夜風,吃得吸溜吸溜的,喔,這辣得可真爽快!
    東宮冼馬塞給每人一瓶咖啡:“喝完。”
    旅賁軍隊副有些不明白:“總覺得您在提防誰?”但還是擰開瓶蓋,一仰頭開始喝咖啡。
    等他們把咖啡都喝完,分類裝進各種顏色的塑料袋,魏璋晃晃悠悠地走出來:“嘿,還有嗎?”
    隊副秒懂,雙手一攤:“吃完了。”
    魏璋立刻垮了臉:“是不是兄弟?不給我留點?”
    東宮冼馬向魏璋行禮:“某回東宮覆命,垃圾回收的事情就拜托了。”說完,上馬揚鞭走了。
    “跑這麽快?”魏璋一臉鄙夷,隨手勾住隊副的肩膀,“說,還有什麽。”
    隊副這才明白,東宮冼馬防魏璋:“哎喲,還剩一箱飲料了,大醫仙給我們的辛苦費,你也不能明搶吧?”邊說邊向軍士們使眼色。
    軍士們也秒懂,迅速收拾完畢,抱著飲料箱駕馬車離開,生怕魏璋動手搶。
    隊副掀開魏璋的胳膊:“對不住啊,急著回去覆命,告辭。”說完,上馬開溜。
    一眨間的功夫,國子監大門外空空蕩蕩,魏璋“切”了一聲,走進大門,向早課教室走去
    。
    魏璋現在要開早課就開,想什麽時候考試就考,但剛開始可不是現在的樣子。
    時間倒退一些,盧祭酒在魏璋正式授課前,召集所有學生(包括太醫署的學生),鄭重其事地頒布了新規,如有違反者立刻開除學籍,決不姑息。
    對於所有學生來說,尤其是太醫署的學生,學習“飛來語”時間緊任務重,為了不耽誤學期考試和其他課程的進度。
    魏璋直接開了早課,主打一個“愛學不學”,國子監的學生們立刻從家裏卷了鋪蓋住校;而太醫署的學生們因為離得遠,還特意找太醫令開了夜禁通行文書。
    真是為了求學,起早貪黑。
    魏璋的第一課,最大教室都擠不下報名的學生,隻能大開門窗,給學生們占位聽課。
    起初,太醫署被淘汰的學生還沒補齊,貴女學生們還在招驀中,魏璋的課堂上全是男子。
    直到“第三課”,以貴女崔五娘為首的貴女學生以及尋常女學生們走進國子監,課堂上頓時鴉雀無聲,女學生?!
    國子監的男學生們立刻抗議,自建成以來,還沒有女學生的先例。
    因為能進國子監的學生,個個出類拔萃,心高氣傲在所難免。
    大郢的貴女們與男子一樣,自幼識字讀書學算數等等,但平民女子們都不識字,讓她們進來學習豈不是浪費機會?!
    於是,學生們先後抗議到盧祭酒和魏璋麵前,他們對盧祭酒是發自內心地敬佩。
    至於魏璋嘛,嗬嗬,“在春闈大睡三日”的閑散郎君,不過是搶了上飛來醫館的先機,又仗著太子妃的關係,才能當上老師。
    不然,國都城那麽多名師,哪輪得到魏璋?
    盧祭酒平日的耐心極好,麵對學生們的抗議也隻是盡力安撫,當然,私心裏也想給魏璋增加一點難度,畢竟“真金不怕火煉”,這幫心高氣傲的學生需要不拘一格的老師來磨磨氣焰。
    隻能魏璋能讓學生們打心底裏服氣,才能做好
    魏璋站在門邊,把學生們的抗議聽得一清二楚,然後敲了敲花窗:“你們要不要上課?不上可以退課。”
    學生們對魏璋怒目相向:“要我們上課可以,把這些女學生趕出去!”
    魏璋的視線特別鄙夷地掃過他們:“飛來醫館的醫仙們十有七八都是女子。怎麽的,你們怕被她們超過臉上掛不住嗎?”
    學生們義憤填膺:“不可能!就算是,那也是飛來醫館的醫仙,可不是大郢的普通女子!”
    魏璋豎起一根手指,有些得意:“真不一定。現在飛來醫館的二十四名譯語人,就是我急訓出來的,女子占了三分之二。”
    學生們目瞪口呆。
    魏璋不緊不慢地講故事:“當時我在飛來醫館挑選譯語人,皇後殿下身邊的女官,崔五娘身邊的女軍男軍,旅賁軍士,以及各家的家仆裏麵任選。”
    “最終考核,女官和女軍順利通過,還獲得了大醫仙特別頒發的紅證書,還有禮物。”
    “助教呢?”
    從飛來醫館下山的三名譯語人助教,應聲而出。
    魏璋問:“是不是?”
    譯語人同時點頭,沒錯,並掏出珍藏的紅證書和紙筆,展開給學生們看。
    學生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大紅本的證書上麵,尤其是封麵上的燙金字體,特別閃亮,不約而同地有了想要的念頭,好想要啊!
    魏璋示意譯語人收好,更加鄙視這群心高氣傲的少年郎:“你們身為大郢貴族世家的少年,為難平民女子,心胸如此狹隘,目光短淺得讓我汗顏!”
    “這課,你們愛上不上。”說完,魏璋一甩袖子出去了。
    等魏璋回到大教室裏,崔五娘帶著貴女學生,平民女學生,以及三名助教,一起麵麵相覷。
    平民女學生們個個手足無措,有機會能學到飛來醫館的醫術,報名成功以後激動得整晚都睡不著,一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幹淨趕來上課,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局麵。
    一名女學生走到崔五娘麵前行禮:“要不,奴還是走吧。”
    崔五娘搖頭:“我既然允了你們報名,除非考核落選,不然你們誰也別想走。”
    正在這時,包了腦袋的崔盛大步走進國子監,先向盧祭酒行禮問候,然後穿過抗議的學生們,徑直走進大教室:“醫仙們眼中沒有高低貴賤,有這個念頭的,不學也罷。”
    崔盛看了一眼魏璋:“魏師,上課時間到了,不講課作什麽?”
    魏璋眨了眨眼睛:“什麽意思?你來聽課?”
    “不行啊?”崔盛微笑。
    “不對,”魏璋立刻意識到另一樁事情,看向崔五娘,“你也聽課?”
    崔五娘也同款微笑,微一點頭。
    魏璋哭笑不得:“你倆水平都超過飛來醫館的譯語人了!上什麽課?”怎麽也沒想到,崔五娘也有這樣胡鬧的時候。
    崔五娘笑著問:“如果我們通過這裏的考核,鄭院長和金老會不會也給我們發證書?”
    魏璋怎麽也想不到,母子倆打這個主意呢,一時不知道該有什麽樣的表情:“我……你們……說你們什麽好?”
    “就算你們通過考核,也隻有上網課的文書,盧祭酒已經在準備了。”
    崔五娘和崔盛互看一眼:“告辭。”
    “等會兒!”魏璋在崔氏母子倆走出教室前出聲,“交出飛來醫館的教材,我有用。”
    崔五娘向崔盛眨了眨眼,兩人默契地從袖子裏取出抽杆文件夾包住的教材,遞到魏璋手裏。
    貴女和平民女學生們的兩眼放光,飛來醫館的教材……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魏璋拿著紅色和綠色的抽杆文件夾,高聲說道:“無論男女,誰能拿到飛來語考核的第一和第二,就可以拿走飛來醫館的教材。”
    說完,魏璋把兩本文件夾高高掛在講師位上,一陣風吹過,紙頁有輕微的嘩嘩聲,與大郢的書完全不同,仿佛振翅欲飛的異蝶。
    女學生們迅速找好位置趿坐,專注地望著魏璋。
    魏璋拿起教鞭:“如果覺得考核時會敗給女學生,盡管走,別在我這兒丟人現眼!”
    呼啦啦一下子,僵持著不動的男學生們衝回教室,各自找位置,臉上帶著“你趕我也不走”的神情,惡狠狠地盯著魏璋。
    魏璋又一次挫他們銳氣:“飛來醫館考核時,有幾名旅賁軍士對著女學生不幹不淨,各種挑釁,被隊正和隊副除了軍籍趕下山,你們好自為之。”
    男學生們眼中的傲慢盡顯無疑。
    魏璋眼角餘光忽然看到窗外,崔盛扮了個鬼臉,這時候才明白,他們是特意來為平民女學生們開路的,隻有這樣,她們才能安心上課。
    魏璋的視線掃過每一位學生:“飛來醫館的譯語人學習隻有三周,他們每日睡三個時辰,從早到晚都在學習,你們做不到就是丟大郢世家的顏麵!”
    “現在,開始上課。”
    大教室外有個極小的院長,栽了兩棵銀杏樹,現在滿樹枝都是小小的綠葉,教室最偏僻的花窗旁,盧祭酒拿了一份魏璋準備的教材,認真聽。
    盧祭酒偶爾抬頭看著新綠的小葉,以及被小葉遮住的遙遠的飛來醫館,不由地心向往之。
    沒多久,國子監的兩名司業也捧著教材,蹲在角落蹭課聽,不為其他,萬一哪天能上飛來醫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