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著黑色襯衫和白色長裙，長發披散在肩上，還和以前一樣，白白淨淨的。
    斯見微站起來，往旁邊的樹後躲了躲，突然沒由得笑了聲：
    “傻不拉幾的，明信風電都快倒閉了，她還義務加班倆小時。”
    秦書淮鬆了口氣，終於能撤了。
    這幾年他都不知道陪著斯見微在這蹲了多少次了。
    剛開始秦書淮還以為斯見微是要在這裝偶遇，但他次次也沒上前去打擾，斯見微就這麽看兩眼，人見著了，就滿足了。
    秦書淮覺得斯見微挺傻的。
    這麽多朋友裏麵，其實路聿青性格也不算特別好，但人家會利用臉和錢的優勢，至少談過幾個，過得不算孤獨。
    但斯見微從十六歲開始，就一直喜歡這一個女孩。
    沒跟阮流蘇在一塊的時候，斯見微過得就跟和尚一樣清心寡欲，關鍵他還不開竅，看他做別的事情雷厲風行的，看他談戀愛，能把人急死。
    怎麽點，都點不透！
    “死皮賴臉會嗎？製造機會會嗎？像你這樣背後一副深情樣子，誰他媽能看見？”
    秦書淮起來一邊罵一遍說教，甚至還拽了斯見微兩把，想把他往阮流蘇跟前推。
    斯見微沒動，抿嘴低著頭不說話，隻用腳踢著路邊那棵樹。
    過了很久，他才小聲說：
    “阿淮，她不愛我了。”
    阮流蘇這邊，再三思考後，她已經確認入職智源科技。
    入職原因有兩點：
    一是智源科技給的薪水足夠高，她能最快還清欠債，如果兩年內升P7，三十五歲之前，她至少能在北市給母親和小姨買套像樣的房子。
    二是阮流蘇不想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就像路聿青介紹的，電力行業，機械行業他們的涉獵範圍廣，工業化的智慧升級是熱門，深入單一的科技研發並不利於她未來的職業發展。
    阮流蘇一直都不是特別聰明的人，但她努力又聽話。
    在人位置不高，收入一般的時候，人的視野其實是受阻的。
    大概率是想得越多，錯的越多。
    所以要聽誰的的話？
    聽收入比她高，經驗比她好，閱曆比她豐富的同行前輩的話。
    十二月底，為明信風電工作的最後一天。
    到總部辦完離職手續後，阮流蘇在明信風電的空曠的會議室站了很久。
    北市的冬天，幹燥冷冽。
    即便陽光再怎麽明媚，也無法驅散室外刺骨的寒意。
    空曠的老樓有些陰沉，窗外幾顆高大的梧桐樹隻剩下枝幹，格外荒涼。
    阮流蘇記起剛入職時，她也是在這個位置看外麵，那時的梧桐樹鬱鬱蔥蔥。
    這座城市充滿生機與活力的同時，也充滿寒冷與挑戰，
    阮流蘇跟陶晶晶和唐穀還有小楊告別：
    “大家離得不遠，以後還可以一起約飯。”
    陶晶晶對她說：
    “工作裏遇到困難不用怕，有問題直接問我，祝你一帆風順。”
    阮流蘇用力抱了抱師父陶晶晶，就此開啟一段全新的職業生涯。
    入職前夕，阮流蘇相當於放了個大長假，在春節前後好好陪了江穎一段時間。
    春節過後，大年初八，正式上班。
    阮流蘇和唐聞洲一起來的智源科技。
    唐聞洲本碩都是電氣工程及自動化專業，對電氣裝備及電網方向有過深入研究，他畢業先去的是明信重工旗下的直流輸電業務公司。
    但唐聞洲生性自由，不喜歡束縛太多，剛過實習期他又借著智源科技這個機會，直接跳槽。
    那天吃飯，唐穀也是借著陶晶晶這個機會認識路聿青，給兒子打關係。
    但現在年輕人想法多，路聿青不屑，唐穀遞酒杯過來，讓他照顧好唐聞洲的那幾杯酒都沒接，唐聞洲更不屑給路聿青敬酒。
    這次來智源科技，阮流蘇的接待待遇要比上回好很多。
    由總工路聿青和人事主管蘇黎親自接待，從產品部，技術部，銷售部，生產製造部一直逛到人事部，財務部，行政部。
    蘇黎講的很細，大到每個部門的職責功能領導是誰，小到出差報賬，請假銷假找誰都一一介紹一遍：
    “公司對無房產員工一直都是有員工宿舍安排的，但我聽說你和你的母親還有小姨一起租房，住宿部分會折算成房補發給你，如果你還有其他困難和需求，盡管提出來，我盡量協調和滿足。”
    阮流蘇笑著說：
    “這已經很好了，我沒有什麽要求了，隨時可以辦理手續。”
    唐聞洲雞賊，認識了半天，技術部的老板是路聿青，但技術部又分為城市安全，軌道交通，新能源電力三個分部，另外兩個部門的老大都來人事部見過麵打過招呼，隻有新能源電力的老大一直沒出現。
    蘇黎不等他們反應，直接領到自己辦公室辦手續。
    為他們介紹一天，合同摁上手印，員工信息錄入係統後，蘇黎才放心拍照給斯見微發了過去。
    一天流程下來，蘇黎對阮流蘇印象很不錯。
    小姑娘長得好看，人也張弛有度，沉著冷靜，說話慢條斯理，相處時特別舒服。
    換了個新環境，阮流蘇其實不太習慣。
    一直折騰到半夜才睡著。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明信重工算是她的舒適圈，從應屆畢業到對業務了然於心，一直有老師帶她，現在換了一種全新的環境，即便跳槽的時候有再多雄心壯誌，她心底也會有一絲茫然，和對未來的不確定。
    公司辦公用釘釘和飛書，但部門同事還是拉了個微信大群群名就是“新能源業務技術研發部”。
    負責新能源電力這塊業務的技術人員一共有一百二十人，風電，光伏，儲蓄能的項目都有所涉及，群主就是技術部負責新能源電力的副總。
    阮流蘇看著群主的頭像有些熟悉，一時想不起來從哪裏見過。
    翻來覆去折騰到半夜才睡著。
    不過這點失眠遠不及當年從倫敦回國時的狀態，那時經常整晚整晚流淚，眼睛腫的都要睜不開。
    第二天，阮流蘇又早早起床，化了點淡妝遮住黑眼圈，選了件黑色毛衣和白色直筒褲，裹了長羽絨服去了公司。
    智源科技四年前被源望集團收購後，將公司挪到了科技新城，在源望有一片專門的科技園區和實驗基地。
    建築設計也十分驚豔，園區裏布置了大量的綠植，光伏板還有小型風力發電機，十分符合當下綠色能源的主題。
    風電業務科室主管梁格把阮流蘇和唐聞洲往辦公室裏領。
    這裏和風格嚴肅端正的央企不同，整個辦公環境十分青春鬆弛，辦公區域除了研發，還有休息室，茶水室，健身房，母嬰室，寵物室，往樓下走，一整層都是食堂。
    梁格介紹：
    “我們新能源研發部平均年齡都不算大，百分之八十的員工都是九零後和零零後，這裏工作日朝九晚五，晚上額外加班時間可算作額外補貼的加班費，隻要工作完成，老板不會管你太多。”
    說完這些，梁格又頓了頓，更加小聲地提醒：
    “事實上，新能源業務的總監經常忙到晚上十點多才下班，搞得我們也不好意思提前走，經常陪他待到晚上七八點。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錢多還雙休了。”
    說領導壞話能夠迅速拉近下屬之間的距離，這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阮流蘇忍不住笑了出來。
    梁格把兩位新人帶到工位上：
    “你們倆一個做機械，一個做電氣，以後工作上的溝通肯定很多，剛好前東家也都是一所，就挨在一塊兒吧。”
    唐聞洲指著工位正前方那排透明辦公室：
    “這一排是不是你們科室主任的？”
    梁格從遠由近依次數：
    “那邊依次是算法，風電，光伏，儲能，硬件幾個科室主任的地兒，離你們倆最近的這間，是我們老板，也就是新能源電力業務總監兼研發部副總的辦公室。”
    “您這不是把我和蘇蘇往火坑推？怪不得這地兒沒人坐呢！”唐聞洲調侃著笑，終於明白，怪不得全公司隻有這一排位置坐的人最少。
    對著直屬領導誰敢坐？
    “你們倆要小心，這個總監腦子特別好使，從基層輪崗兩年多，為我們公司拿下十五個風場，七百個訂單，連跳好幾級空降來的。他對業務要求很嚴，脾氣也不太好。”
    梁格好心提醒。
    唐聞洲又小聲問他：“是他的脾氣差，還是路總工的脾氣更差？”
    “半斤八兩吧，聽說公司高層開會，他倆也經常吵吵，說不準到底誰占上風。”
    阮流蘇一直笑眯眯地，聽著挺新鮮。
    央企的領導都是笑麵虎，說話隻說一半，剩下的全靠你自己猜。
    民企的老板倒是直接，什麽都能幹，技術部總監能幹研發，還能拿訂單，怪不得直接空降也讓人心服口服。
    梁格給了疊資料發給阮流蘇和唐聞洲看：
    “這是我們這十五個風場項目的方案，你們先過一遍，我估計一會兒就得開會。”
    公司正式上班時間是九點，阮流蘇和唐聞洲跟梁格提前約了時間，現在才八點半。
    唐聞洲入行經驗短，很多地方的東西不懂，幹脆三兩步，踩著辦公椅到阮流蘇座位邊一起商量：
    “嘿嘿，我爸意思就是這樣兒，讓我跟你同批進來，多學點兒東西。”
    唐聞洲長得好看，又是一雙桃花眼，還沒說什麽臉上就帶著三分笑意，笑起來更是真誠又陽光。
    他不來虛的，該說什麽就是什麽。
    阮流蘇對電氣類的了解不深入，他也會一點一點解釋給她聽。
    九點的時候，周圍同事來的差不多了，有些熱心的先過來打聲招呼。
    阮流蘇看著正前方的總監辦公室裏的白色窗簾徐徐打開，裏麵的人哪怕隻憑一個側影，她也能認得出是斯見微。
    他此刻就站在落地窗前講電話，身姿挺拔。
    天氣冷，他並沒有西裝革履，而是穿了件高領的黑色打底毛衣，外麵疊穿淺色襯衫，一起收進黑色西裝褲裏，隱約還能看出身上好看得輪廓線條。
    頭發比上次在瓊口見麵時長了點，碎發在眉眼前彎成好看的弧度。
    阮流蘇就隻看了這麽幾秒，不知道是不是斯見微感覺到了。
    他突然回頭，和隔著透明玻璃的阮流蘇視線相撞，雙眼裏還帶著來不及收回去的淩厲。
    這是他工作時的眼神，以前在倫敦，他線上視頻會議時，阮流蘇見過很多次。
    但這次她莫名地有點懵，腦子裏又響起警鈴。
    她怎麽會在這裏看見斯見微？
    他怎麽會來智源科技工作？
    職位也不算頂尖，還隻負責新能源業務。
    怪不得路聿青在昨天CUe各部門領導時刻意忽略了這個，他們是商量好的嗎？
    但路聿青不像這種會為了斯見微的私事開綠燈的人，不然三年前路聿青也不會直接告訴阮流蘇真相。
    阮流蘇心裏宛如經曆了一場過山車般，百轉千回。
    “我靠，這是總監？這年齡和我差不多大了吧？”
    唐聞洲顯然也看到了辦公室裏的斯見微，他驚呼的聲音引來老員工的調侃：
    “你多大啊？”
    “我二十四歲半！”唐聞洲認真地較勁。
    “那斯總可比你大點，他二十七歲半，是去年六月份空降來的，能力強得很，我們心服口服。”
    這邊唐聞洲和老員工調侃，了解這個斯總的八卦。
    阮流蘇抽出剛才簽好的合同，從頭到尾又仔細看了一遍。
    怪她簽的太快，梁格把這些項目資料交到她手上之前，人事那邊就跟阮流蘇簽訂了為期兩年的競業協議。
    在協議期限內，她不能在任何和智源科技有競爭關係的甲方公司任職，上一份明信風電的之整機製造商，她身上也背負有整機研發的競業協議...
    這樣兩份競業協議壓著她，如果立刻解約，根本無法再去行業內其他公司就職，說不定還得倒賠錢。
    阮流蘇來不及後悔，微信“風電業務技術研發”群裏，裏就有斯見微艾特她和唐聞洲的消息：
    “過一遍十五個風場的資料，下午兩點開會，想聽聽你們倆的看法。”
    唐聞洲立刻停止了和老員工的閑聊：
    “不是，我沒看錯吧？十五個風場，除去吃飯的時間，就四個小時！！”
    老員工調侃：“哈哈！習慣就好！這是在警告你別閑聊啦！”
    整個研發部都是學習能力超強的好手，閑聊幾句結束，立刻投入工作狀態。
    風場項目方案其實大致差不多，主要還是根據各個風場的地理位置，外部條件，還有具體機型，還有裝機時間各有不同。
    前麵幾個方案過得吃力，一旦掌握技巧，後麵的方案看起來就輕鬆很多。
    中午吃飯時，路聿青想了想，還是特地給阮流蘇發了個消息：
    “我招攬你跟斯見微沒有任何關係，我隻是單純地不想因為你們的私事影響公事，希望你能理解。”
    阮流蘇回複：“沒事，不用擔心，我完全理解。”
    過了會兒在員工食堂，斯見微端著盤子和路聿青從公共食堂轉到了單間吃飯。
    倒不是他們倆非要搞領導特殊化，是有太多小姑娘過來吃飯套近乎了。
    斯見微挺幹脆的，直接說自己有女朋友。
    麻煩的是路聿青，他前段時間剛和前女友分手，前女友鬧到公司裏，還被路聿青報警處理了。
    現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路聿青是單身了，他正好處於空窗期，其他部門女孩過來加個微信什麽的，路聿青也來者不拒，弄他們吃飯都吃不消停。
    “別吃窩邊草行麽？就算吃，你也別每個都加啊！”
    斯見微其實對路聿青這種浪子行為挺看不上眼的，他和路聿青認識三年多，他已經換了五個女朋友了，再快點都能趕上他換車的速度了。
    “你現在是以大老板的身份警告我別搞辦公室戀情？”
    路聿青翻著手機通訊錄，對本公司的女孩做了個分組，統一屏蔽：屏蔽消息，屏蔽朋友圈，屏蔽微信運動：
    “我進來的時候，可沒這項規定。”
    路聿青其實也不想吃窩邊草，他是嫌麻煩，與其讓人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追，不如加了直接拒絕冷處理，這樣更絕。
    “再說，我不找女朋友，難道像你這樣當和尚？”
    他靠在沙發上，臉上帶笑，從上到下，掃到斯見微的腹部，戲謔的眼神好像在問“你多久沒用過你的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