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總裁的乖軟小金絲雀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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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駱州行被沈梔的話釘在原地。
    那幾個字很輕,卻像一把鋒利的鑿子,在他用痛苦和自我厭惡鑄就的,堅不可摧的認知壁壘上,鑿開了一道細微的、卻足以透進光的裂縫。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從他記事起,“詛咒”這兩個字就像一道無形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骨血裏。
    爺爺的爺爺,爺爺,父親……
    駱家的男人,在感情上似乎注定不得善終。他們會愛上一個人,然後用偏執的愛逼瘋對方,最後在孤獨和悔恨中走向毀滅。
    這是宿命,是原罪。
    所以當母親“不堪折磨”自殺,父親“萬念俱灰”追隨而去時,他雖然痛苦,卻從未懷疑過。
    因為這就是駱家男人的結局。
    可現在,沈梔問他——愛意真的會消失得那麽快,那麽徹底嗎?
    他低頭,看著懷裏女孩清澈得不染一絲雜質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沒有恐懼,沒有算計,隻有全然的信任和堅定。
    仿佛他不是什麽被詛咒的瘋子,隻是一個幸運的被她愛著的男人。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荒謬,可心髒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讓他去相信。
    相信她。
    也許……她隻是在善意地開導他,編造一個聽起來不那麽殘忍的可能,好讓他從這無邊的絕望裏掙脫出來。
    可萬一呢?
    萬一她說的,才是真相呢?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瘋長,纏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沈梔,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那雙猩紅的眼裏,翻湧的暴戾和痛苦,竟真的被一絲微弱的、名為“希望”的光芒刺破。
    他決定,去查一查。
    哪怕隻是為了讓她安心。
    他扶著沈梔,讓她從自己懷裏站起來,動作依舊帶著一絲僵硬。
    然後,他撿起被自己捏得幾乎變形的手機,撥通了林助理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駱總……”林助理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顯然還在為剛才的“失職”和網上的輿論風暴而惴惴不安。
    “網上的事先壓下去。”
    駱州行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靜,隻是那份冷靜之下,壓著一層駭人的冰冷,“另外,去查一件事。
    二十年前,關於我母親的所有醫療記錄、人際往來,以及……我伯母,駱盛的母親,她當年跟我父母之間的所有事。我要最詳細的報告,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在他記憶中,伯母是第一個跟他說母親是被父親折磨死的。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林助理雖然一頭霧水,不明白老板為什麽在這種關頭突然要查二十年前的舊事,但還是本能地應下:“是,我馬上去辦!”
    掛了電話,駱州行像一尊雕塑,久久地站在原地。
    沈梔沒有催他,隻是安靜地陪著他。她重新拿起那條“囚鳥”項鏈,讓他幫自己戴上。
    冰涼的鑽石貼上溫熱的肌膚。
    她仰頭,在他緊繃的下頜上親了一下,聲音又軟又乖:“哥哥,我等你。”
    事實證明,駱州行的能力遠超所有人的想象。
    而且對方的手段其實並不算多高明,甚至可以說是漏洞百出。
    隻不過是因為他這個最關鍵的當事人,在過去二十年裏,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懷疑。
    一旦他這頭沉睡的雄獅睜開了眼,開始審視自己的領地,那些潛藏在陰暗角落裏的毒蛇,便無所遁形。
    不到一個小時。
    林助理的加密郵件就發了過來。
    駱州行點開郵件的手,控製不住地在微微發抖。沈梔握住了他,用自己的體溫給他傳遞著力量。
    郵件的內容很長,附件裏是各種調查報告、訪談記錄和被複原的醫療文件。
    駱州行一目十行地掃下去,臉上的血色一寸寸褪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蒼白。
    真相,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肮髒和惡毒。
    他的伯母,駱盛的母親周曼琳,年輕時心高氣傲,愛慕的,一直都是當時更為耀眼奪目的駱家次子,也就是他的父親,駱齊修。
    可駱家的男人,一旦真正愛上一個人,便是從一而終。
    父親的心裏隻容得下一個阮清,對於周曼琳的示好,他拒絕得幹脆利落,沒有留半分餘地。
    後來,父親娶了母親,兩人婚後恩愛繾綣,成了圈子裏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而周曼琳,則在家族的安排和自己的不甘下,嫁給了自己愛慕的男人的哥哥,駱州行的伯父。
    她看著自己愛的人和別的女人甜甜蜜蜜,嫉妒得日夜備受煎熬。可礙於丈夫的威嚴,她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一個機會的出現。
    ——他的母親阮清,在一次體檢中,查出了癌症晚期。
    善良的母親為了不拖累摯愛的丈夫,選擇了一個人默默承受,甚至對所有人都隱瞞了病情。
    而周曼琳,卻不知從何處得知了這個消息。
    她沒有聲張,反而“好心”地幫著母親隱瞞病情,甚至在她癌症後期,身體和精神都備受折磨時,順水推舟地幫她偽造“精神崩潰”的假象,住進了療養院。
    她對母親說:“你這樣才是為他好,他那麽愛你,如果知道你得了絕症,一定會崩潰的。”
    母親信了。
    在療養院裏,母親迅速油盡燈枯。
    而在母親下葬後,周曼琳又用“不經意”的方式,將母親真實的病曆,送到了他父親的麵前。
    一邊是妻子不堪忍受自己的愛而“自殺”的痛苦,一邊是妻子身患絕症自己卻一無所知的悔恨。
    雙重打擊之下,早已心生死誌的父親,在處理完所有後事之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追隨母親而去。
    故事到這裏,本該結束。
    可周曼琳的報複,還遠遠沒有停止。
    父母雙亡,年幼的駱州行被接回了本家。
    那個女人,那個他一直以來都算得上尊敬的伯母,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日複一日地,將“駱家男人都有偏執遺傳病,愛上誰就是誰的劫難”這種說法,像淬了毒的蜜糖,一點點灌進他年幼的、尚未成型的世界裏。
    她把他父母的悲劇,扭曲成了一個惡毒的“詛咒”。
    她要他相信,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他身體裏流淌的血液是肮髒的,他永遠不配得到愛,也不配去愛人。
    她要他親手推開所有試圖靠近他的人,讓他也嚐一嚐,那種愛而不得、孤獨終老的滋味。
    “啪——”
    價值不菲的手機,被狠狠砸在牆上,四分五裂。
    衣帽間裏死一般的寂靜。
    駱州行站在那裏,身體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
    他低著頭,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情。可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毀天滅地般的陰鷙和戾氣,卻讓整個空間的溫度都仿佛驟降到了冰點。
    他背負了二十年的枷鎖。
    他痛苦了二十年的詛咒。
    他厭惡了二十年的自己。
    到頭來,竟然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用嫉妒和怨恨編織起來的騙局!
    原來他的母親不是不愛父親,而是太愛了。
    原來他的父親也不是被逼瘋,而是殉情。
    原來他不是什麽天生的瘋子,他隻是……一個被騙了二十年的,傻子。
    “嗬嗬……”
    一聲極輕的,仿佛從胸腔最深處擠出的笑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駱州行緩緩抬起頭。
    他的眼眶紅得嚇人,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卻不再是痛苦和絕望,而是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平靜。
    一種暴風雨來臨前,死一般的平靜。
    那頭被勉強壓製了二十年的野獸,在這一刻,徹底掙斷了名為“自我厭惡”的枷鎖。它舔舐著利爪,猩紅的瞳孔裏,終於倒映出了它真正的獵物。
    他看著鏡子裏,那個依舊緊緊抓著他的手,滿眼擔憂的女孩。
    然後,他笑了。
    那笑容裏,帶著點自嘲,帶著點如釋重負,更多的,是淬了冰的森然殺意。
    “梔梔,”他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我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