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叔別這樣(番外窺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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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沈梔幾乎沒有合眼。
    身側的男人呼吸平穩,像是早已沉入夢鄉,可那均勻的節奏在沈梔聽來,卻像一台精密的儀器,冷靜地監控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不敢動,不敢翻身,甚至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頭蟄伏的野獸。
    直到天光微亮,身邊的床鋪傳來細微的動靜。
    宴奕醒了。
    他靠近她,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慢悠悠的下床,動作間帶著一絲慵懶。
    窗簾被拉開一道縫隙,晨光爭先恐後地湧入,勾勒出他寬闊的背脊和窄瘦的腰線。他走進浴室,很快傳來水聲。
    沈梔這才敢鬆一口氣,緊繃了一夜的肌肉酸痛不已。
    等宴奕從浴室出來,已經收拾得妥妥帖帖。
    一身剪裁合體的襯衫西褲,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
    他又變回了那個沉穩可靠、溫文爾雅的宴家小叔,昨夜那個躺在她身邊,散發著危險氣息的男人,仿佛隻是她的一場噩夢。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再睡會兒,早餐好了叫你。”
    沈梔把自己埋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雙眼睛,戒備地看著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宴奕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臥室。
    接下來的幾天,沈梔就在這種詭異的平靜中度過。
    宴奕沒有再做任何出格的舉動,他白天去公司,偶爾會提前回來,晚上則會準時出現在公寓。
    他會做好晚飯,然後坐在客廳處理工作,給她留足了個人空間。
    他們就像一對最尋常的同居男女,他體貼,她安靜。
    可沈梔知道,這不是尋常。
    她不能離開這間公寓,她的手機可以正常使用,但她不敢打求救電話。
    宴奕從不檢查她的手機,可他的目光總會在她拿起手機時,若有似無地瞟過來。那是一種無形的枷鎖,比任何實質的囚禁都更令人窒息。
    溫水煮青蛙,她就是那隻青蛙。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警惕和反抗,正在被這種日複一日的“日常”所消磨。
    她甚至會偶爾恍惚,覺得眼前這個為她洗手作羹湯的男人,真的隻是一個有些偏執的愛慕者。
    這個念頭讓她不寒而栗。
    這天下午,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宴漣發來的消息。
    【梔梔,你怎麽還沒回來啊?采風這麽久?我好無聊啊!】
    後麵還跟了一串撒潑打滾的表情包。
    沈梔的心猛地一揪,幾乎是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宴奕正坐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手裏拿著一份財經報紙,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他身上,溫潤如玉。
    他沒有看她,可沈梔卻覺得那份報紙後麵,有一雙眼睛正牢牢地盯著自己。
    她低下頭,手指在屏幕上懸停,遲遲不敢按下。
    她該怎麽回?
    說自己被小叔扣下了?
    宴漣那火爆脾氣,怕是會立刻殺過來,到時候事情隻會鬧得更僵。
    【怎麽不回我?是不是在外麵有狗了,不要我這個姐妹了?】
    宴漣的消息又追了過來。
    沈梔咬了咬唇,指尖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又刪除,反複幾次,最後深吸一口氣,打出了一行字。
    【沒有啦,這邊風景太好了,靈感爆棚,所以想再多待幾天。】
    發送鍵按下去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像是出賣了靈魂。
    幾乎是同時,她聽到報紙翻頁的“嘩啦”聲。
    她抬起頭,對上宴奕鏡片後那雙深沉的眼。
    他放下了報紙,唇角勾著一抹極淡的笑意,似乎就像是看到了她的回複,非常滿意一樣。
    沈梔的心沉了下去。
    她已經開始習慣在他的掌控下,做出“正確”的選擇。
    傍晚,兩人坐在餐桌上吃飯,電視裏放著無聊的本地新聞。
    沈梔沒什麽胃口,有一搭沒一搭地戳著碗裏的米飯。
    新聞裏正好在介紹本地的美食,畫麵上出現了一家老字號的糕點鋪,鏡頭特寫了一塊精致的桂花糕,看著就軟糯香甜。
    她無意識地呢喃了一句:“這家店的桂花糕,看起來很好吃。”
    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電視的聲音裏。
    她自己都沒在意,對麵的宴奕卻放下了筷子。
    “想吃?”
    沈梔愣了一下,抬頭看他,隨即又低下頭,含糊道:“沒有,就是隨便說說。”
    她不想再給他任何可以拿捏她的機會。
    宴奕沒再追問,隻是安靜地吃完了飯。
    飯後,沈梔縮在沙發上畫畫,宴奕則在書房處理公務。公寓裏很安靜,隻有畫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玄關傳來開門的聲音。
    沈梔抬起頭,看到宴奕換了鞋,拿起了掛在衣架上的風衣外套。
    “小叔,你……”
    “出去一趟,有點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如常,“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門被關上,將他隔絕在外。
    沈梔看著空蕩蕩的玄關,心裏有些說不出的煩躁。
    她放下畫筆,走到窗邊,撩開窗簾的一角往下看。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勢還不小,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一圈圈水花。路上的行人撐著傘,行色匆匆。
    她看到宴奕的身影出現在樓下,他沒有開車,徑直走進了雨幕裏。
    沈梔心裏一緊。
    這麽大的雨,他去做什麽?
    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他不會是去買那什麽桂花糕了吧?
    她立刻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是瘋了。
    怎麽可能,就因為她無心的一句話?
    他那樣一個掌控全局、心思深沉的男人,怎麽會做這種事。
    可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再也揮之不去。
    她坐立難安,畫也畫不下去,時不時就跑到窗邊看一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牆上的掛鍾時針指向了十點。
    玄關處終於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響。
    沈梔幾乎是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快步走了過去。
    門開了,宴奕站在門口,渾身濕透。
    黑色的風衣緊緊貼在身上,往下滴著水,額前的碎發也被雨水打濕,幾縷貼在光潔的額頭上,讓他整個人少了幾分平日的銳利,多了幾分狼狽。
    可他懷裏,卻緊緊護著一個紙袋。
    他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隨即溫和地笑了笑,將懷裏的紙袋遞了過來。
    “給你。”
    沈梔低頭看去,那是一個印著老字號lOgO的紙袋,幹燥整潔,沒有沾到一滴雨水。
    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地接過。
    袋子還帶著男人懷裏的餘溫,隔著紙袋,她似乎能聞到裏麵傳來的、桂花的清甜香氣。
    “快去洗個熱水澡,會感冒的。”沈梔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不斷滴水的發梢,脫口而出。
    話說完她就後悔了。
    宴奕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很淡,卻像鉤子一樣,勾住了沈梔的心。
    “好。”他應了一聲,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那一晚,沈梔吃著那塊被保護得完好無損的桂花糕,甜糯的滋味在口腔裏化開,心裏卻五味雜陳。
    她知道,這極有可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苦肉計。
    他用一場大雨,一身狼狽,換來她一句關心,換來她心裏的這片刻動搖。
    這筆買賣,對他來說,太劃算了。
    可道理她都懂,心卻不聽使喚。
    半夜,沈梔被一陣壓抑的咳嗽聲驚醒。
    她睜開眼,黑暗中,身側的男人似乎在發抖。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探向他的額頭。
    滾燙的溫度從掌心傳來,嚇了她一跳。
    他發燒了。
    真的假的?
    沈梔的第一反應是這個。
    難道為了演得逼真,他真的任由自己淋雨,把自己弄病了?
    這個瘋子。
    咳嗽聲越來越重,還伴隨著粗重的喘息。
    沈梔心裏的天人交戰隻持續了幾秒鍾,就敗下陣來。
    她掀開被子下床,打開台燈,翻箱倒櫃地找出了醫藥箱。
    她倒了水,找出退燒藥,回到床邊,扶起燒得有些迷糊的宴奕。
    “小叔,吃藥了。”
    宴奕半眯著眼,目光有些渙散,他看著她,似乎認出她是誰。
    他很配合地張開嘴,將藥吞了下去。
    沈梔又去浴室擰了塊濕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
    做完這一切,她坐在床邊,看著他燒得泛紅的臉頰,心裏亂成一團麻。
    她痛恨自己的心軟,痛恨自己明知是計,卻還是心甘情願地跳了進來。
    “梔梔……”
    睡夢中的男人忽然低低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沈梔渾身一僵。
    她低下頭,看到宴奕依舊閉著眼,眉頭緊鎖,似乎在做什麽噩夢。
    他的手在被子裏摸索著,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然後,她的手被他抓住了。
    他的手心很燙,力氣卻很大,緊緊地攥著她,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別走……”他喃喃著,聲音沙啞,帶著病中的脆弱。
    沈梔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攥得更緊。
    她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看著他因為發燒而顯得有些脆弱的模樣,心裏那道堅固的防線,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
    她知道這或許也是表演的一部分,可這表演,太過逼真。
    最終,她放棄了掙紮,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
    天亮時,宴奕的燒退了些。
    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邊睡著的沈梔,以及自己還緊緊握著她的手。
    他眼底的迷蒙和脆弱已經褪去,恢複了往日的清明和深沉。
    他看著女孩恬靜的睡顏,唇角無聲地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