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癱了三年，我照顧了三年。”
    “吃喝拉撒，擦洗翻身全是我，你二兒媳和閨女嫌你臭，平日連屋都不肯進。”
    “如今官府修渠從咱家的田地和山裏過，總共補償三十兩銀子，你愣是一個銅板都沒給我們大房留，全部給了二房和小姑，要不是我看到弟妹一家和小姑買新衣新鞋和頭花，好奇問了嘴，壓根兒都不知道官府給咱家補償銀子這回事。”
    “既然家裏什麽都沒我們大房的份，往後你也別指望我照顧了。”
    趙玉珍越說越氣，為原主不值。
    五年前官府征兵，每家必須出一個男人，公公去的早，家裏隻有兄妹三人，丈夫念在自己是家中老大，義無反顧的去了戰場。
    三年前傳來噩耗，埋骨沙場。
    家裏本就窮，損失一個勞動力之後，就更落魄了。
    她拖著兩兒一女三個孩子任勞任怨照顧了摔癱在床的婆母三年，平時吃的用的都是緊著二房和小姑子之後才輪到他們。
    生生將自家三個孩子拖的比二房幾個孩子瘦小一圈。
    結果婆母得了官府三十兩銀子的補貼，擔心她時常在屋裏照顧，發現之後會偷偷拿走，轉頭就給二房分了二十八兩，還未出嫁的小姑分了二兩，她這個幹活最多的，卻連一句好話都沒撈著。
    原主氣不過，昨天傍晚和小叔子一家理論，推搡的時候女兒衝過來護她，結果對方力氣過大，母女雙雙磕了腦袋，暈乎之際，被大兒子和小兒子扶回了房。
    前世，她剛和出軌的丈夫離婚，丈夫淨身出戶，她得了一筆數目不小的財產，正跟大學畢業的女兒在海邊度假享受，誰知突然發生的海嘯，莫名其妙就將她們卷到了這裏。
    早晨清醒的時候正跟女兒在偏屋理頭緒呢，就被二房吵起來伺候婆母。
    她又不是冤大頭，才不會跟原主一樣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老二林水生擰著眉頭，“大嫂說的這是哪裏話？你是娘的兒媳婦，自然是要盡孝道的。”
    趙玉珍望著在場幾人。
    “她又不止我一個兒媳婦，你們幾個都是死的？”
    林水生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我是男人，不方便照顧娘，妹妹還小，秀蘭又沒幹過這種事，再說她們也不會照顧人？既然之前都是大嫂照顧，娘也習慣了，往後自然還是得大嫂來的。”
    “你臉怎麽那麽大呢？”
    趙玉珍滿臉嫌惡。
    “都是女人，她們不會照顧，我就天生會照顧？有事的時候想起我來了，有銀子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我來你們家當牛做馬這麽多年，就是輪也該輪到你們了吧。”
    站在程氏床邊的小姑林春杏望著她。
    “大嫂，你怎麽能總想著錢？難道你照顧娘就是為了錢？”
    趙玉珍望著幾人說，“我照顧娘之前，可沒想到有朝一日官府會修渠，同樣是家裏的一份子，平時做事我也沒落後過誰，難道就因為你們大哥沒了，家裏但凡有了好事就跟我們娘幾個不沾邊？既然你們沒拿我當一家人，幹活的事兒也別拉扯上我。”
    林春杏哼了一聲，嘀咕道，“說來說去，大嫂還不是為了錢。”
    趙玉珍腦袋到如今還暈呢，根本不想同她理論。
    “你們是得了好處還賣乖，我是一個子兒都撈不著還惹一身騷，反正從今兒起，娘這個爛攤子我撂下了，你們兩兄妹自個兒想辦法去。”
    說完，牽起身旁小兒子的手轉身要走。
    林水生上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大嫂，你怎麽這樣？耀祖才兩歲，秀蘭還得照顧孩子呢，再說杏兒，她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姑娘，哪裏是會照顧人的？”
    往常隻要用孝道壓她，就算心裏不痛快，也會將娘收拾的妥妥當當，今兒怎麽這般能說會道了？
    “三年前娘摔傷腿的時候四海也才兩歲，我不是也這麽照顧過來的？”她又看向床邊的林春杏，“至於杏兒，從前我念她年紀小，大事小事全包攬，如今她也十六了，既然沒有大小姐的命，就別得那大小姐的病。”
    說完，給一旁的女兒和大兒子使了個眼色，領著幾個孩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程氏的屋。
    望著大房一行人離開，林春杏急的直跺腳。
    “娘，你看大嫂在胡說八道什麽，她怎能這麽說我呢？”
    床上的程母歎了口氣。
    “誰叫你大哥沒了呢？你大哥最是孝順，他要是還在的話，趙氏肯定不敢這樣跟家裏對著幹。”
    “我不信大嫂會真的不管娘。”
    林水生滿臉自信的望向自己媳婦兒和妹妹。
    “秀蘭，杏兒，今兒娘這邊你們先頂一頂，等大嫂氣消了說不定就想通了。”
    林春杏一聽，雙腿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床上躺的雖是她親生母親，可她常年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雖然大嫂平日裏都清理的幹幹淨淨，還是留了不少味兒，叫人聞著犯惡心。
    二兒媳李秀蘭眼珠子一轉，偷偷掐了把懷中的孩子後，抱著“哇哇”大哭的林耀祖站起身。
    “杏兒，你看這……”她麵上帶著難為情的神色，“你先照顧娘，我出去哄哄耀祖。”
    林春杏心裏雖不情願，卻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李秀蘭抱著孩子離開房間。
    ……
    林知夏回了房，朝著趙玉珍豎起大拇指。
    “娘，厲害。”
    方才她趁機在院子裏兜了一圈。
    這林家可真夠窮的，整個小院，攏共也就五間泥磚房，程氏一間，小姑林春杏一間，二房林水生和李秀蘭還有四個孩子占兩間，他們大房母子四人擠一間。
    屋裏兩頭各搭著一張木板床，她和趙玉珍睡一張，哥哥和弟弟睡一張。
    廚房、茅房、豬圈、雞鴨圈都在後院。
    她是老二，今年十歲，大哥叫林五福，今年十三，弟弟林四海五歲，是戰死的爹離開不久出生的。
    家裏人多，又沒多少勞動力，吃不飽穿不暖的。
    二嬸李秀蘭更是跟母豬下崽兒似的，生了一個又一個，屋前屋後的大小事，幾乎都落在娘一人身上。
    一到屋裏，趙玉珍就根據腦子裏的記憶翻找起來。
    “前世跟你那渣爹的父母沒少吵架，這種事，隻要你立場堅定別太顧及臉麵，誰也掌控不了你。”
    林知夏突然興致勃勃的湊近她。
    “娘，從四十八到三十二，突然年輕了十六歲，有沒有很開心？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有使不完的勁？”
    娘這個稱呼，是母女兩個一早在被窩裏商量好了的，林知夏叫了幾回後，倒也順口了。
    趙玉珍輕飄飄掃了她一眼，轉而望向另一邊床上時不時好奇望著這邊方向的兩個傻大兒，以及這間搖搖欲墜的破屋子，心底不由生出了一絲怨氣。
    “你是覺得好玩了，老娘好不容易熬出頭，又得重來一次，一拖三還窮的響叮當，你覺得我能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