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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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執著的教著她“布爾維爾”的發音,萬時煩了,就張嘴複述了一下。
    布爾維爾微微露出一點笑容。
    他顯得沉默冷靜,眉眼細看卻有種剛成年的稚氣未脫,腦後亂發豎立微卷,像鬃毛,像大風吹過的狗。
    萬時朝他伸出了手,白皙冰涼的手指蹭過他唇上那道被叉子劃破的血口。
    布爾維爾怔了怔,他對觸碰有些抵觸,想偏過頭。
    萬時手指卻孩子般好奇又稚嫩的剝開他緊閉的嘴唇,他隻好微微啟唇。
    萬時將他的下唇翻開些,看著他一直延伸到下唇內側黏膜上的傷口。
    她冰涼的手指碰了碰,他的唇很燙,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布爾維爾半垂著蜜糖色的眼睛,眉頭皺起,呼吸不穩。
    萬時另一隻手抬起來,摸著自己的嘴上。
    他的目光也順著落在她蒼白的唇上。
    萬時歪著頭看著他,雙目對視,她揉捏著自己的下唇,輕舔著尖尖的牙齒。
    布爾維爾一愣,臉忽然紅了。
    他的手在大腿上慢慢握拳,表情也越來越抗拒。
    萬時想到他會臉紅,卻沒想到他會這麽抵觸戒備,簡直像是在說“雌性都不是好東西”。
    抗拒也比沒反應的好。
    這家夥之前對她態度謹慎又寸步不讓,每天就知道喂飯稱重,就跟養豬場看她什麽時候能出欄一樣。
    萬時差點以為,在這個世界物種不同就彼此之間毫無吸引力。
    但看起來不是這樣,這家夥隻是不喜歡她——
    她轉身想要離去,布爾維爾卻握住她的手,指了指她的手臂。
    她低下頭看自己之前半透明的肌膚,如今都變成了陶瓷般的白皙,整個人雖然還很瘦,但不那麽像骷髏了。
    布爾維爾又指了指胎盤,一字一頓道:“胎盤能夠極大的恢複你的營養。請把它都吃了吧。”
    萬時耍賴:“你陪我吃吧。”
    布爾維爾搖搖頭:“我當然不能吃,這都是聖物。如果有"神人"出生後不幸夭折,祂的胎盤也會作為聖物供奉在胚殿的。”
    萬時立刻捕捉到關鍵詞,眯起眼睛道:“神人?什麽是神人?”
    她好像聽龜殼男也說過這個詞。
    布爾維爾卻一下子繃緊表情,謹慎道:“就是你這樣的人。很特殊的人。”
    萬時笑起來:“那特殊的神人就該就在掉皮的天花板下,睡在破床上,吃這些玩意兒?神人就該被拾荒者鎖在小黑屋裏差點被賣掉?”
    布爾維爾臉上掩不住愧疚,卻很快演變成冷硬平靜,仿佛隻是一台機器:“……抱歉。若不是巡航艦被擊落,不會變成這樣的。墜毀後我昏迷了一段時間,沒能及時找到你,才導致你被拐走。”
    “不過別擔心。我已經找到了離開這個星係的辦法,忍一忍就會好。”
    萬時眯著眼睛:“你要是真的對不起,就告訴我更多事情。你要把我帶到哪裏去?神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布爾維爾堅決搖了搖頭:“……我不能說。神人所能得知的一切,都由胚殿決定,由您的守嗣人告知。我什麽都不能說。”
    胚殿?守嗣人?
    萬時不信,她開始糾纏他,不停地在他耳邊問東問西,甚至故意胡說八道。
    布爾維爾越來越為難,他實在受不了,幹脆捂住毛茸茸的圓耳朵,起身大步離開了公寓。
    臨走之前還把門窗都給鎖死了。
    萬時悻悻,還是坐回餐桌邊,一邊幹嘔一邊往自己嘴裏塞胎盤。
    胎盤就相當於她專屬的營養餐,她吃了才能更有力量反擊。
    但殺了布爾維爾逃走恐怕也沒用。
    在他們這幾天換居住地的過程中,萬時能注意到這個星球相當貧瘠,以冶煉采礦為主,出入重力捕獲範圍的隻有大量的貨船,偶爾才有一些客船。
    她的外貌太特殊,又比穿越前虛弱太多,很難獨自離開這顆星球。
    而那些空中不斷降落的飛行器,看起來是一批更強大的勢力正在搜尋她。
    雖然以她剛出生幾天的情況,難以判斷哪一邊會對她有利,但很明顯,兩方都隻是想要得到她這個“大寶貝”而已。
    ……
    布爾維爾第二天再回來的時候,外頭的天空泛著淡淡的紫色,他帶回來了各種調味的甜果醬。
    萬時已經躺在那張破舊的床上閉眼睡著了。
    他用隔間裏積蓄的冰冷雨水擦洗一下,再走回來的時候就聽到床上傳來斷斷續續的痛苦聲音。
    他心裏一驚,快步走近些看她。
    白色長發鋪散在破舊的床墊上,幾乎將她整個人包住,她眉頭緊皺,鬢邊碎發貼在汗透的窄臉上。
    布爾維爾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嚐試抱起她,她吃力的抬起睫毛,煩躁道:“頭痛。離我遠點。”
    布爾維爾皺眉:“閣下,這恐怕是暗空間風暴的緣故,你能不能嚐試建立精神力屏障?”
    萬時根本聽不懂他說的什麽破詞,推開他的臉:“……滾!”
    布爾維爾思索片刻,拿起幾片舊床單掛在窗口,遮擋住外頭紫色的天光,然後回到床邊給她輕揉著太陽穴。
    布爾維爾也不知道這樣是否有效,他心中複雜。
    她不該變成這樣的。
    一個剛出生的“神人”按理來說應該有大量的營養物質幫助祂們恢複身體。
    有潔淨的房間與柔軟的床鋪讓祂們休憩。
    更應該有專門的守嗣人照料,教祂們如何運用精神力並且對她寸步不離。
    畢竟在“神人”如夏蟲一般的壽命中,祂們會被物盡其用,會獻出一切。
    布爾維爾還記得軍事學院的教科書上與“神人”相關的篇章。
    講祂們的特殊與脆弱,講這個世界保護祂們的法律,講祂們與類人生育會生下多麽強大的後代,講祂們純潔的心會恒愛世人。
    布爾維爾第一次見“神人”,在三具屍體血肉模糊的房屋中,她斜斜拄著拐杖朝,手拎著生鏽滴血的斧頭。
    他敢確認她不愛世人。
    但也是那麽鮮活,那麽難以預料。
    布爾維爾甚至有些迷茫。
    這樣的她,卻要被當做高貴的“工具”。而且他還是要聽從命令,將她送去下一個地點。
    不但如此,當這樣一個血統極度純淨的神人就在他麵前,連他的腦子裏也翻來覆去都是課堂的內容,和他手中這本薄冊上的文字。
    他們如果與神人生育,不但會自身精神力有極大的提升,還會生出強大的孩子……
    這是他一直渴望的。
    布爾維爾緩緩坐在床邊,他想要喚她,此時才發現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像是一團隨時會消散的白色霧氣,消瘦時看起來過於冷淡的五官,在這些天的喂養下展露出了幾分的美麗。
    布爾維爾知道,當她睜開那雙紫色眼眸,才是最讓人驚心動魄的時刻。
    他伸手握住了她緊攥的手指,想要安撫她的痛苦。她睡夢中下意識的朝他的方向揮出一拳,指甲刮破了他的眼角。
    她果然天性就是拳打腳踢。
    值得欣慰的是,她比之前有力氣多了。
    此刻,她蹙著眉頭呼喚著,布爾維爾聽不懂她說的語言,但都是某些疊詞。
    像是家人、像是愛人。
    她的手指也攀上了他的手臂,將臉靠過來幾分,像是想要從他身上汲取熱度。
    他表情僵硬,無所適從。布爾維爾隻能仰頭看著天花板安慰自己道:
    她是神人。她不是雌性鬣狗。
    而且他也有想達成的目的,他必須適應。
    萬時指甲尖尖,像是紮在他手臂上的花刺,布爾維爾慢慢軟下身體,將半個人擠上床靠在她身邊。
    她呼吸逐漸平穩,睡夢中嘴巴也放鬆的微微張開,露出不齊整的牙齒。
    布爾維爾之前一直好奇她的牙為什麽會是這樣,他湊近去看,指尖輕輕剝開她的唇。
    她的牙齒細小、尖銳且前後不齊。
    她嘴唇柔軟,就像是包著鋸齒的花蕾。
    像是在關鍵的生長時期缺乏了營養,又吃了很多不應該攝入的食物,牙齒被磨損也很嚴重。
    這樣的牙齒,哪怕在低等級的熔爐貧民中都不多見,到底是怎樣的經曆才會讓一位“神人”……
    忽然,她嘴唇輕抿,像是輕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布爾維爾心驟然一跳,手指也緊了緊,就看到萬時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斜睨著他。
    萬時嘴角勾起,但眼神卻毫無笑意。
    布爾維爾喉結滾動,抽出手指:“你的頭還痛嗎?”
    他掙紮著想要從床上翻身下去,萬時指甲卻扣住了他的手臂內側,拽住了他。
    萬時:“疼。疼的想殺人。”
    十幾個小時前,天空泛起淡淡紫色,她也忽然開始陣陣發作的頭痛。
    不但如此,閉眼之後的黑暗中出現雪花屏般的顆粒,耳邊雜音混亂,簡直像是千千萬萬的刺要往她腦袋裏紮,她還隱隱有種被無數眼睛凝視的不適——
    她看向窗戶,天光被布爾維爾掛起的床單遮住,或許因為這樣,她才舒服一些。
    萬時醒了也無聊,來了這個世界之後她沒有光腦、沒法上網,現在能玩的隻有布爾維爾了。
    她剛要跟他聊聊天,布爾維爾忽然起身。
    他半跪在她窗邊,緊身短袖包裹的結實手臂撐在床邊,開口道:
    “閣下,請你給我一個孩子吧。”
    萬時腦子卡殼了。
    不是,她才出生幾天,就讓她生孩子?!
    就在萬時滿腦子想著怎麽弄死眼前這個要她生孩子的畜生時,姐姐的聲音在餐桌邊響起,她幾隻手撐著餐桌,晃著腳丫道:
    [鬣狗是絕對的雌性至上,雄性在族群中地位很低,還不如幼崽,基本都是吃不飽,還經常會被趕走。]
    [但聽說鬣狗中做了父親的,能在族群裏有一些地位,不至於食不果腹或被雌性攻擊。他是不是想要個孩子提升自己的地位?]
    啊。萬時看布爾維爾跟她前世接觸的男性外形很像,就沒想過鬣狗是雌尊雄卑。
    而布爾維爾以為她在懷疑他的生育能力,道:“我是B+級,當然是能夠生育的。我的家族也都是通過自然妊娠延續的。”
    ……哈嘍?
    誰在乎你的生育能力啊?你這已經不是網名後綴帶185,而是帶著18.5了啊。
    布爾維爾看到萬時逐漸煩躁的表情,但考慮到這是僅有的機會,他還是強忍著害羞,冷靜爭取道:
    “我的身體很強健,也有自己的封地,你不論去哪裏都不必管我,我可以安全的將孩子生下來。我知道胚殿和教會要求,給‘神人’生育後不允許再跟其他人生育,我當然願意,我也絕對不會跟任何人結婚。我隻是……想要一個孩子。”
    這短短一段話,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他是在說——他生孩子?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對布爾維爾肌肉明晰的小腹,比劃了一下懷孕的動作:“你……生?”
    布爾維爾表情理所應當:“自然妊娠當然是由身體強健的那一方承擔。”
    “在我家族裏,雌性鬣狗身體比雄性強大,所以是雌性生育。但如果我與其他物種中身體機能不如我的雌性在一起,自然就是我來生育。您這樣脆弱的神人,自然是不可能完成妊娠,隻能讓別人懷孕了。”
    萬時呆住了。
    誰壯誰生,好科學好自然的設定。
    不是、等等,布爾維爾要從哪兒把孩子生下來啊?
    而且會生下來什麽?小鬣狗嗎?
    萬時還記得之前在那個拾荒者六口家庭聽到的“熔爐”一詞,她疑問道:“你們不是都從熔爐中誕生的嗎?”
    布爾維爾的回答相當謹慎和簡單:“熔爐更像是生產線,絕大多數的平民、勞工或者士兵都是從熔爐中誕生的,他們沒有父母,基因是由熔爐隨機分配。”
    “而一旦等級超過C級,就有概率可以自然妊娠,讓孩子繼承來自父母的基因。隻要在教會測試過匹配度,超過60%即可結為婚姻。而神人閣下是純淨度最高的純人類,跟任何一個個體的匹配度,都是100%。”
    ……也就是她跟這個社會所有家夥都沒有生殖隔離!
    萬時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消化了這裏的生育觀念,緩緩問道:“那要怎麽做你才會懷孕?難道就普通男女,啊不雌性雄性那樣,你就能懷孕?”
    布爾維爾呆住:“好像是需要精神力觸碰、還有別的條件,可能要比較親密……”
    他腦子裏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認:“我不太知道。”
    布爾維爾後知後覺的窘迫。
    在家族內能有資格生育的雄性,都會了解自然妊娠相關的知識,但他不符合雌性鬣狗的審美,常年被排除在生育資格外,自然對此完全不了解。
    萬時也呆住了。
    她雖然還不了解精神力是什麽,但萬一這懷孕方式很簡單——比如說什麽神交一下就能讓對方懷孕,那她豈不是可以在整個宇宙散播基因,甚至找一個旅給自己生一支部隊?!
    她腦子裏就隻有一句話:
    “我要這世界變成大產房!”